最让刘棹歌无法接受的,是她养在身边的侍卫,潜伏在侧,勾结朝臣,安插眼线,最终杀害了自己的父皇。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能够早些察觉,是否结局会有所不同,是否南唐不会因此覆灭……这根刺,深深的扎在刘棹歌心中,每每想起都自责到喉中窒息,亦对那人恨之入骨。
可即便如此,她也只得将那人暂时留在身侧,在前朝余党尚未浮出水面前,那人就不能死。
好在如今她还有一年的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也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翌日。
刘棹歌照常前去御书房陪伴圣驾,至于顾洺,既已是公主的贴身侍卫,自然有宫女带着他去熟悉安襄宫的规矩,都习清楚了,才不会犯公主的忌讳。
当晚刘棹歌回到安襄宫后,空中已是乌云密布,前脚刚踏入殿内,外面便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京中的雷阵雨当真是飞驰电掣说降便降,若晚回来一刻钟,就避免不了淋雨湿身的局面。
刘棹歌喝了口热茶,便跳眼望向窗外的花坛,满目忧心。
寻宓见状,立即上前道:“殿下,奴婢带几个小宫女去将外面的花池罩上。”
“你们几个哪里行,莫将身子冻坏。”刘棹歌皱眉阻止。
寻宓心急:“殿下,奴婢们身子经得住,外面的花却经不住雨水这般冲刷。”
刘棹歌见状,思量再三,忽然提道:“昨日那侍卫呢?这一日安襄宫的宫规习的差不多了罢,不若让他与你们同去,总归是个男人,力气要大些。但你们切莫淋雨过久,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寻宓闻言眼眸微亮,笑着应下:“还是殿下考虑周全,奴婢这便去唤顾侍卫。”
刘棹歌盈笑点头,寻宓便领着几个小宫女下去了。
刘棹歌手中端着一盏热茶站于窗前,茶盏中的罗汉果泡的膨起,于杯中微微打旋,刘棹歌轻抿一口茶水,抬头便看到了窗外花池边几个忙碌的身影,其中一个身量八尺的男人,在淋漓而下的暴雨中巍然如松,动作敏捷有力,着实帮了不少忙。
寻宓和一群小宫女也冒着瓢泼大雨,将毡毯用短小的木棍撑起,铺在花池上方,确保完好无损的遮罩住每一株盛开的金英,这其中好在有顾洺帮忙,才能迅速的将大半花池铺完,但安襄宫的花池是左右对称各两处,占地面积足足半亩,若将余下的花池铺完起码还要半柱香左右。
刘棹歌望着窗外顾洺发丝贴面浑身湿透的样子,身心舒畅,她转头对身侧的小宫女温声道:“去唤寻宓回来罢,剩下的一小部分让顾侍卫去铺便可。”
小宫女应下,立即跑出去喊人。
寻宓进殿时,已是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刘棹歌眸中心疼,亲自拿过布巾替她擦拭脸上的水渍,柔声问道:“冷不冷?去泡个热水澡换身衣裳。”
寻宓赶忙接过公主手上的布巾自己擦拭,还主动站远了两步,摇头笑道:“奴婢不冷,莫将外面的凉气过给殿下。现下花池无碍奴婢们亦可放心了,这些金英皆是殿下屈尊亲自播种,平日里奴婢们一株都不敢怠慢,又怎么能让殿下的花池被雨水淹坏,奴婢再不愿看殿下因此伤心。”
刘棹歌微怔,摇头无奈一笑。
是了,她曾经单纯到为花草伤心哭泣,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能记得这些细节的,永远只有寻宓,她才是那个真正对自己忠心耿耿,以身殉命的人。
刘棹歌转头便吩咐让御厨端来热姜汤,给寻宓和几个小宫女分发下去,连今晚的洗漱侍候都免去了,遣散她们回去早点休息。
第二日,一夜的暴雨后,天朗气清碧空如洗,安襄宫的花池内,一簇簇金英在毡毯的保护下娇艳开放。
辰时刚至,刘棹歌还未起身,便听到殿外寻宓一声惊呼。
而后慌忙入殿,看向刚坐起身的刘棹歌,寻宓跪地自责道:“殿下,顾侍卫昨日守了一夜的花坛,现下正高热不退,都怪奴婢昨晚忘了唤回顾侍卫。”
刘棹歌闻言大惊不已,衣衫都未穿戴整齐,散着一头乌发便要下榻,摇头道:“怪不得你,先随我去看看他如何了。”
寻宓立即为公主穿好踏卉鞋,草草的披了件外衫便去了配房。
躺在木床榻上的顾洺意识尚在,他看到公主匆匆而来的身影,垂下的眼眸中晦暗不明。
刘棹歌见顾洺面色苍白如纸,单手撑起身子欲要行礼,她立即上前阻止,面上神情关切,温声细语道:“你身子可还难受?我已命人去熬了汤药,你莫要起身,好好歇息。只怨我昨夜疏忽,竟将你忘在殿外,害你生病受苦。”
尾音刚落,刘棹歌便愧疚哽咽。
顾洺抬眸短短的看了眼刘棹歌,见她眼角微红,泫然欲泣,才哑声回道:“谢过公主。”
刘棹歌闻言抬头,碰巧看到了顾洺半垂下的眼眸中一抹阴郁燥意,但快到转瞬即逝便恢复如常。
刘棹歌吩咐一旁的寻宓道:“寻两个人照顾好他,待风寒痊愈再当值即可。”
若她方才没看错,顾洺那眼神中九分的烦躁似是还掺杂了一分鄙夷之色,想必是自己这幅怯懦柔弱为花草劳心费力又对下人体贴关怀的模样,令他十分看不惯罢?
刘棹歌眸中泛泪,晶莹透亮,对顾洺盈柔一笑:“顾侍卫这份忠心着实令人动容,定要早日痊愈。”
说着刘棹歌便抹了抹眼角,垂头莞尔。
淋雨一夜,竟然只是风寒发热?
既然这身子如此健壮,就再多玩弄一阵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