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又礼顶着眼下的青紫,打开房门,让外头候着的婢女们都进来服侍。
领头的婢女叫做小喜,脸圆圆肉肉地,看着就很喜庆。季又礼特地给她取了这个名字,说一早看见她就觉得高兴,于是管家便一直派小喜来打头阵伺候季又礼。
小喜曾经在别人家服侍过,但她觉得季侍郎和别的人不同。季侍郎虽然生活极为讲究,但对人和蔼,从不打骂下人,为人总是温和带着笑容,从不发怒。
但小喜知道,越是表面上不会发怒的人就越是藏得深,季侍郎便是这样的人。
曾经深夜路过季侍郎的书房,季侍郎手里虽然拿着笔,但眉头紧锁,显然是在想着事情。或许在别人看来,季侍郎年轻有为,深受太后和皇上的喜爱,前途无量,但即便是像小喜这样的侍郎府的普通下人,都能在有意无意间感受到压在侍郎大人肩头上的那股压力。
但小喜除了让季侍郎一早开心一些之外,也做不到其他事情。于是端着铜盆进屋子里,见到季侍郎的时候,洋溢起一张笑脸,露出深深的梨涡旋,眉眼弯弯地对季侍郎行礼问安,却在见到季侍郎腰上的扣带未曾换过之后,忍不住问道,“大人,您的扣带没有更换?”
季又礼正要弯腰洗脸,听见这话之后稍稍一怔,似乎在回味小喜说的这句话。
小喜从未见过她如此失神的模样,总觉得哪里变了,但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季侍郎向来对衣食住行的讲究很细致,除了朝服、官袍之外,常服是一日一换,且不断有新的衣裳定制做好替换。
靴子、扣带、幞头,样式都是定做的,绝不雷同,样式精致,用料上乘。就算是京都之中的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恐怕都没有自家大人这么讲究。
曾有御史弹劾大人奢华用度,但皇上和太后置之不理,久而久之,非但没有将大人弹劾下去,反而在京都之中引起一股模仿大人穿戴的风潮。
于是那些御史们更管不着大人了。
小喜在替季又礼重新收拾扣带的时候,发觉季又礼的腰身似乎又细了一些,不禁蹙眉,抬头道,“大人,您似乎又消瘦了,这样下去可比我的腰还要细。”
季又礼闻言,往后退开,避开了小喜的服侍自己低头去系扣腰带,接着调笑道,“就你的腰身,恐怕要比咱们府的刘侍卫还要粗壮,你晚上用膳之后的甜食可不能再吃喽,否则你恐怕又要重新定制一套衣裳才行,这笔费用我可不会出,要从你工钱里扣。”
小喜嘀嘀咕咕,“大人你又嘲笑我胖!”
季又礼笑呵呵地整理好自己,大大方方出门而去,“胖丫头,少吃点,否则我真的没有办法将你嫁出去了。”
而季又礼自己则想着要多吃点,若太过消瘦,总会惹人怀疑。这不,在木夏郡主面前,自己这伪装了多年的秘密,居然被轻而易举地揭穿了。
到底是自己太大意疏忽了,还是木夏郡主的眼神太过毒辣?
季又礼不禁想起昨夜和郡主击掌为盟达成的秘密交易。这个交易是意外,但她想要险中求胜。郡主虽然深不见底,但越是聪明的人,就越值得打交道,大家同在一条船上,目标一致,就可以合作。
即使不知道这种合作关系何时会戛然而止。
留下小喜和一群丫头在后头打闹,季又礼身后跟了一群人,侍卫和管家送她到门口马车上,见到新的马车夫,季又礼冲着他点点头,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她特地吩咐管家找一个老实可靠,特别是已经成亲的马车夫,这样更实在。
管家办事妥当,找到的马车夫确实非常稳妥。
季又礼刚刚坐稳了,却突然一个俯冲,差点栽倒在马车里。
扶稳了官帽,季又礼听见车帘外头马车夫的道歉,不禁摇头。
人虽好,这驾车技术还真的是……一言难尽。
一直到了宫门前等待着上朝,天边微微亮,又一辆马车停靠在了路边。一见到这马车的装饰,季又礼拱手行礼。
当朝左相曹韧从马车上下来,四下路过的官员和闲杂人等见这二位碰到一起,自觉地退避三舍,免得招惹是非。
曹韧身穿一品紫色官袍,和季又礼的绛红色官袍截然不同。
在季又礼行礼之后,曹韧半侧着身子觑着她道,“听说昨日郡主差点将福王弄得无法下台?”
季又礼不疾不徐回,“沐王府郡主的确威猛,摆出了许许多多人证物证,叫人哑口无言。若不是大理寺卿稳住局势,恐怕福王殿下如今要被关禁闭了。”
曹韧冷哼,“区区一个沐王府郡主就将你们吓成这样?本相问你,你曾亲眼验过福王的书信印鉴,那上面的印鉴真的是福王的?”
“确认无误。”
“奇怪,福王和本相交代了一些细节,但是却否认这封书信……如果印鉴真的是福王的,那么……说明福王的身边有人背叛,盗用了印鉴。”
曹韧压低声音,冷冷地扫视季又礼,面对这个靠着自己妹妹太后上位的小白脸,他打心底瞧不起,但太后喜欢,并且对方似乎挺有用处,于是便勉强当作自己人,与此同时,曹韧对季又礼还存有芥蒂和警惕,虽然季又礼表现地亲近太后,但曹韧的直觉告诉他,此人并非完全和太后一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