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又礼的轿子到了侍郎府门口停下,一个轿夫在外头道,“大人,门口好像有个人在等着您,咱们要管他吗?”
每年科举在即,总有人到季又礼府上送礼,季又礼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礼是不能收的,否则翌日王焕之或者是御史大夫的弹劾就会一拥而上,将自己批个体无完肤。虽然季又礼本来就没有好名声,但科举收礼舞弊这样天大的帽子扣下来,饶是她也禁受不住。
季又礼安然坐在轿子里道,“不用理他,直接回府。”
另外又加了一句,“吩咐门口护卫和府内小厮杂役,但凡让我见到或者听说有谁收礼了,我就将他逐出府中。”
“是。”
于是一顶小轿就从守在侍郎府门口的这位年轻举子面前经过,他穿着一件寻常棉质文衫,衣着简朴,打扮也普通,手里拎着一个竹篮,蒙着布,露出一个葱根儿来,上面甚至还带着一层土。
季府门口的护卫见了,嗤之以鼻,哂笑道,“此人衣着寒酸,应该不是太学的学生,不知道从哪里听见了季大人的名声,摸到了侍郎府,拎着一菜篮子就在侍郎府前从早站到了晚,别说侍郎大人了,就算是我,这样的人若到了我的府前,我也不会瞅他一眼的。”
外头之人闻言,脸色因羞愧和气恼而发白,一皱眉,一跺脚,手中捏着一颗宝蓝色的珠子,气愤而去。
好你个季侍郎,占了我家妹子的便宜,居然还不肯见我,我定要让你好看!
刚刚换好衣衫准备就寝的季又礼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又挠了挠耳朵,蹙眉自言自语道,“我应该没做什么坏事?为何如此忐忑不安?”
这年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劝自己莫要多想,坦然躺下入睡。
翌日太后必定要召见自己,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果然,太后在早朝之后又命人带自己入后宫相见。
当季又礼见到太后的时候,李又安就陪在她的身边,季又礼心中顿松口气,觉得今日这关也不算太难过去。
“微臣季又礼,参见太后。”季又礼隔着帘幕向水中亭榭里面的人行礼。
太后似乎正在喂鱼,撒了手中的饵料,亭榭的一侧聚集了不少金色的鲤鱼。
“免礼,”太后的声音很是轻盈悦耳,若不是位份高,便是位成熟韵味的少妇正在闺中闲谈,“听说季大人最近和沐王府郡主走得近?”
“微臣要为郡主布置新宅邸,而且郡主有意向微臣请教皇室礼仪,故而近日多次接触。”
“相信你也曾听闻,哀家和皇上要为郡主选亲,挑选一个郡马。”太后不疾不徐地将饵料洒下,垂眸看着一拥而上的鱼群,看着他们竞相抢食,嘴角轻抿露出一个笑道,“不知道季侍郎是否有意做这个郡马?”
季又礼诚恳道,“听凭太后吩咐。”
隔着缥缈的幕帘,季又礼察觉到太后的沉郁,经过多年相处,季又礼多少能够感觉到太后的情绪,刚刚那一番话其实说得滴水不漏,但有一种直觉让季又礼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
只听太后似笑非笑道,“以往若是给你这样的任务,你一般会推脱,今日却坦然接受,让哀家不免联想这传闻当中或许有几分是真的,季侍郎你真的对郡主动了心思。”
“微臣并无此意。”季又礼急忙请罪。
太后沉默了一瞬,道,“你过来替哀家喂鱼。”
季又礼瞳孔骤然一缩,虽然朝野内外都觉得自己和太后有关系,但实则始终被一道幕帘或者是一道屏风遮挡,至今为止,她还从未私下见过太后真容,现在她让自己过去喂鱼,这岂不是……
于是急忙看向一直矗立边上,冷眼旁观着的李又安。
李又安接收到季又礼的目光,于沉寂中开口道,“太后,季侍郎不知轻重,还是由奴才代劳罢。”
太后瞥了一眼李又安,又若有所思地盯着帘外之人的影子。
就算是做了执掌天下权柄的太后娘娘,就算是私下想见个男子,都要受人监督,都要谨慎提防,都要遵守这许许多多的条条框框规规矩矩吗?
“李又安,你倒是兄长的一条好狗。”太后翻了掌心,将手中的所有饵料全都撒入池水之中,那群不知死活的金鱼拼命抢夺着食物,完全不顾是否已经吃饱了。
太后瞳孔微缩,盯着那群金鱼,嘲讽道,“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也不知道在骂谁。
但季又礼知道,太后此刻心中所想,怕就是她的禁锢症结。
“季侍郎,郡主的宅邸布置可以交托给你,但是你也要谨守本分,因为——郡马不会是你,哀家会为郡主另行挑选一位郡马,到时候郡主的婚宴重责会落在季侍郎的头上,还请季侍郎一如既往地为哀家办事,尽心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