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更衣,性行端庄,贞静持躬,协助皇后办案有功,朕感其才华,着特封为从七品才人,钦此。” 沈清韵跪在地上,心里暗自诽谤,她怎么觉得这圣旨句句都在讽刺她呢。面上却恭恭敬敬的叩首道:“谢主隆恩。” 起身接旨,宣旨的公公冲她笑“奴才恭喜沈才人。”夏徽上前递了一包碎银,那公公更是喜笑颜开的说:“原本常公公要亲自来宣的,只是御前有事耽搁了。奴才告退。” 提到常公公沈清韵想起来了,看来是他带的话起作用了。预想着是少说这身子还要遭煊德帝折腾一番才能晋一晋位份,没想到常公公这么好使,直接给她免去了一顿皮肉之苦,看来哪天还要好好登门道谢一番。 好容易一个更衣熬出了头,一下子逾越了庶十品到从七品这样巨大的鸿沟,长乐宫上下顿时一扫阴霾,四处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妹妹。”沈清婉却突然嘟着嘴走过来,十分纠结的模样“日后你若是获宠了我再不喜欢你可怎么办啊?” 沈清韵笑着抱住沈清婉“那你就趁现在多喜欢我一点啊。”眼底却不可自制的一暗。 圣旨才到了没多久,各宫嫔妃就耳聪目明的把贺礼送过来了。最大方的却还是珍贵姬,送来碗大一块红宝原石,鲜艳欲滴的好成色,倒像真是感谢沈清韵帮她查出谋害她的人似的。 不得不承认能在深宫中一步步爬到她现在的位置,这位看上去行事张扬的珍贵姬的确不简单。 不多时又有太监来宣请沈才人准备着晚上去养心殿侍寝。 沈清婉听到后难得懂事的自请离开,看来后宫的确让她成长不少。沈清韵则是一边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着点心,一边还吩咐琯桃赶紧给她弄点吃的来,毕竟晚上还有一场体力活要干呢。 沈清韵到养心殿时煊德帝正歪着身子卡一本奏折,见她来了冲她招了招手。沈清婉走过去还没等她行礼,煊德帝就握了她的手。她的指尖正触在他掌心的茧子上,温暖宽厚,沈清韵只觉得指尖麻麻的往心底涌,难受得紧,不等她抽手煊德帝就挑着放到眼前“还好没再染上那红指甲。” 沈清韵一愣,低头看了看,透明带粉的指甲,五个指头温润饱满,像是刚出锅的水晶小馒头。她想起来了,煊德帝是说过不许再学那个女人的话,原是她不配吗? 又不等沈清韵反应过来,煊德帝已经把她的手塞到嘴里,灵巧的舌头扫过敏感的指尖,牙齿在指节上轻磨,再轻轻那么一吮,沈清韵只觉得整个身子瞬时麻了大半,不受控制的跌再煊德帝怀里。 抬眼撞上煊德帝含笑的眼眸“还要劳烦爱妃当一回祸国妖姬了。” 沈清韵正揣摩着煊德帝这话是什么意思,灵巧懂事的宫女就出声了“请小主随奴婢去偏殿更衣。” 沈清韵这才注意到煊德帝此时并未穿龙袍,一袭月白色的长衫,如果忽略他眉宇间那股子玩世不恭的神情,倒像极了戏文里的翩翩公子。这是要出宫去? 臀上被拍了一下,煊德帝暧昧的声线低低的在耳畔响起“愣着做什么?是要朕亲手帮你吗?”气息喷洒在沈清韵脖颈,沈清韵只觉得阴风吹过,吓得一个冷颤猛地弹起,“嫔妾不敢劳烦皇上。”说着逃也似的跟着那宫女去了偏殿。 楚怀坤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哑然失笑。 不多时,从偏殿走来一个如玉少年,鹅黄衫子,桃花折扇,唇红齿白,好不风流。楚怀坤突然萌生出一种要将他摁在地上剥了衣裳的冲动,愣了愣,不想自己还有断袖的潜质。 沈清韵见煊德帝直勾勾望着自己,有些窘迫的扯了扯袖子。大一码的衣服正好遮住她玲珑的身材,她身量又小,远看上去倒真像是个尚未发育的少年郎。 楚怀坤走过去抓住沈清韵的手往外走。出了养心殿果然看见一驾马车停在门口,常健正撩着帘子等候。 楚怀坤三两步上了马车,沈清韵这边却犯了难,没个脚蹬垫着,她这个腿长是真跨不上去。楚怀坤看沈清韵一脸犯难的站在底下,皱着眉跳下来,一把抱起她上了马车。 一进去却发现马车里还坐着一人——沈瑜。父女俩一个对视皆是愣住,还是沈清韵反应快些,挣扎着从楚怀坤怀里爬出来。端端正正的坐好“父亲。” 沈瑜皱眉。 楚怀坤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不自在似的扬声吩咐“走吧。” 身子一晃,车轮缓缓滚动。常公公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接下来的日子就要考验他挡人的功夫了。 走了一阵,马车停下。沈清韵这三个月来第一次听到除煊德帝之外的男声(公公们对不起)“来者何人。” 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又听外面道:“原来是沈大人。放行!” 马车再次启动,这是出宫了,沈清韵想。 楚怀坤将沈清韵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沈清韵不着痕迹的挣开,端端正正的坐好。楚怀坤再搂,沈清韵再挣。两三次下来楚怀坤终于不搂了,沈清韵正舒一口气却听到他语气阴阴的开口“朕不忍把韵儿拘在养心殿里,就带出来了,爱卿不介意吧。” 这个“韵儿”叫的沈清韵一阵恶寒。沈瑜极力压下不自在,恭敬回禀“皇上说笑了。” “沈大人下车吧。”楚怀坤一开口马车就停了下来。 沈瑜深深地看了沈清韵一眼,沈清韵冲他做出安心的微笑,沈瑜只好道一声“臣告退。”下了马车。 又听见外头传来金属碰撞之音,然后低沉的男声“皇上。” “你们暗中随行,非紧要关头不可擅自行动。”楚怀坤低声吩咐。 外头应了一声,便再无话语。突然鞭子凌空一响,马儿嘶鸣,马车便剧烈的摇晃起来,竟是开始狂奔起来。沈清韵坐的不稳苦苦挣扎,突然楚怀坤的手勒上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沈清韵以为是要报复她刚刚一直不让他搂,借着马车摇晃再折腾她一把。谁知楚怀坤却没了动作,下巴抵着她的脑袋沉声说:“路还长,你且睡上一觉就到了。” 怀抱温暖厚实,沈清韵窝在那莫名鼻子一酸。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见了许多儿时往事。 似乎是集体逃学后夫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似乎是七岁生辰哥哥送的小白狗,那一双眼睛汪汪的直要叫人陷下去,似乎是看也看不完的苏云卿生平,似乎是上元节长安最繁华的玲华街…… 即便尽可能的早的溜出来,这里已是人流如潮。街上四处点了无数盏红色纱灯,夹杂着大小各色珠灯,一派彩灯明烛,火树银花的盛世繁华。街两边连绵不绝的摊铺上,叫卖着宫灯珠釵饰物小食,琳琅满目望得人眼睛都花了。 “哥哥!我要糖画!”被驼在少年肩头的小姑娘已经拿了满手的东西,还嚷嚷着指着一处小摊,身子使劲的朝那边倾斜,眼看就要栽下去。沈清韵吓得连忙跑过去要接,女孩却先一步被旁边另一个稍小的少年伸手接住,沈清韵忽然意识到,那女童就是自己。 王允将不安分的她抱下来放到地上,开口训斥到“叫你再不老实!”面目却满是温柔。 小沈清韵知道他才不会对自己生气,扮了个鬼脸就往糖画的摊位跑,沈衍和王允只好无奈的在后头追。 沈清韵个子小,三下两下就从人群的缝隙中挤过去,沈衍和王允却被人流推得寸步难行。待卖糖画的爷爷把画递给她要付钱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是走散了。 本想拿着糖画在这等他俩来了付钱,谁知一双手伸过去替她把钱付了。望过去是一个衣着华丽气度不凡的贵公子,与哥哥差不多年岁,生的甚是好看。 沈清韵年幼早慧,在外人面前一向端的一幅老成姿态,冲那贵公子福了福身“请问公子府邸何处,他日必登门拜谢,还上银钱。” 奶声奶气的声音却偏要说这故作老成的话语,贵公子看她可爱笑了笑,转身离去。 小孩子难免气量小,沈清韵却被这无视弄得生了气,抬脚追上去攥着她的衣袖不让他走。“你是觉得我不会还你?” 贵公子似乎有些惊讶的看着她,旋即又化作了笑意,抬手从她髻取下一支珠钗,“就当你拿这个抵了。” 沈清韵内心觉得十分亏了,那是她新买的珠钗,怎么说换来十个八个糖画是不在话下的,不符合等价交换的基本原则。可是她被那贵公子好看的笑迷了眼,一时间愣愣的说不出拒绝的话。 突然听到唿哨一声,半空中”砰“的一响,只见半边天上尽是彩光金线,交错喷出一朵硕大的花,映得一轮明月都黯然失色。 偷偷瞥一眼贵公子,他也在抬头看烟花。 这一瞥沈清韵却不由得看得出神,贵公子突然变幻成了楚怀坤的模样,他身后的五光十色的灯海混着夜色模糊不清,绚烂的烟火将天空炸亮时,他好看的脸庞就明亮起来,而天空暗下去的时候,他的轮廓也隐约笼入阴影里。 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楚怀坤回过头,冲她微笑,眼里是少见的温柔缱眷。 突然间觉得有人在拍她,沈清韵迷迷糊糊的睁眼,楚怀坤的脸就那么撞进来。 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徘徊了0.1秒后,沈清韵猛地直起身子,红霞飞窜,暗骂自己太不争气,不过借你个怀抱枕枕,就把他梦成了年幼时喜欢的哥哥。 然后就听见楚怀坤因没休息好而暗哑的声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