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如被浓墨浸染,暗沉无光的漆夜,滴滴雨露惊起暗香浮动。
青年立于亭中,一人一盏灯,一尺素纸放于石案中央,提笔蘸墨点墨染纸。
凉风袭来掀起轻柔的薄纱,长生走近他,奉上安神茶,“主子,这都三更天了,还是早些安置吧。”
卫琅勾起最后一笔,微闭双目,“也罢,收拾一下回去吧。”
着人将纸收好,待要离去时他盯着燃烧的蜡烛,阑珊的灯火在晚间煞是好看,可惜再无心情去赏。
卫琅走后,一道倩影翩然而至。
沈晚提着裙幅迈过石阶,想要在凉亭小坐,却瞧见案上摆着笔墨砚台,还有一张素纸誊写着尚未完成的字。
她粗略看了眼,还未看清是什么字,抬眸时却意外的瞥见黑暗中一抹身影,吓得她把丢掉了那张纸。
逆着烛火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庞,只听见他低哑深沉的声音。
“谁?”
沈晚抓紧宫灯背过身,垂首道,“臣女无意冒犯,不知冲撞了哪位贵人。”
男人似乎愣了愣,“沈国公府的二姑娘?”
沈晚颦眉,悄悄问:“敢问贵人是?”
“容。”男人惜字如金,语气疏淡。
轻移莲步沈晚檀唇微张,“还请容王殿下恕罪。”
卫琅薄唇微抿:“无妨,听闻沈姑娘身子有恙,怎得这个时辰出来?”
沈晚手指紧握宫灯提手,“臣女叨扰,多有得罪。”
深吸了一口气,她踏下白玉石砌成的石阶,想要回暖阁,离青年还有三两步的时候,男人突然间侧身。
男人看了眼沈晚,道:“沈二姑娘留步。”
沈晚脚未沾地,闻言又缩了回去,困顿道:“容王殿下有什么吩咐?”
她偷摸跑出来只是想透透气,白天屋子里密不透风的全是药味,好不容易找准时机溜出来,想不到会遇到不该见到的人。
沈晚没忘记临走前娘亲嘱咐的话,容王殿下能避则避,可如今她怕是躲不了这遭。
男人声音低哑,“更深露重,沈姑娘病着还是早些回屋歇着吧,以后这些个伤身子的蠢办法还是少用为妙,身子要紧。”
沈晚顿了下长睫半垂,略有几分迟疑,她晓得,容王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一眼就看得出她的小把戏,而且她听得出男人语气里的晦涩。
这么晚出来,沈晚当然并非单纯的出来透风,吃下桂花糕出红疹也是她故意为之,连日她的病来势汹汹时好时坏,也是她动了些歪心思。
只是想早些摆脱,回到府里。
犹豫半晌,她鼓足勇气道:“容王殿下,今日之事请你务必守口如瓶。”
月光下沈晚看到容王殿下的身躯俨然一顿,半晌后他沉声道:“沈二姑娘放心,今日本王权当没看到你。”
沈晚黛眉微蹙,身子一凛,少顷敛去眸中忧色,清眸微敛款款应道:“多谢容王殿下,今日臣女也不曾见过容王殿下。”
慢慢走回长乐宫暖阁,沈晚脑袋混混沌沌。
她对容王她了解甚少,听方才他的语气,定是极不耐烦的,即便他嘴上说得好听,会替她瞒下,可谁又能说得准。
沈晚咬着手指,站在门扉前,迟迟没有进去。
这里果然不是久留之地,她得赶紧回去,如今也只有谎称病重才可以早些归府。
*
白驹过隙,一晃又过了三日。
吴皇后满脸愁容,“怎得没人告诉本宫,沈二姑娘的病变得这么重。”
补药那么多吃也吃了,沈晚不见好还日益严重,太医署是养了群庸医不成。
萧尚仪温声抚慰:“娘娘别着急,沈二姑娘怕是不适应宫里,要不放她出宫,回宫休息罢,她在宫里心情郁结,这身子如何能好。”
吴皇后思来想去觉察不出异样,沈晚进宫这些天缠绵病榻,莫不是有人行厌胜之术想要害她不成,她皱着眉沉重的叹了口气:“也罢,就让沈二姑娘回府休养吧,太子那本宫也得再劝劝。”
她心下微叹,本想着让两个孩子多多相处,没想到生出这种事,倒也罢来日方长,他们两人总有机会。
只是把人放回去之前,她得亲自去看看沈晚。
沈晚病恹恹的躺在榻上,脸色很是难看,殷红的唇瓣也苍白如纸,姣好的玉容密密麻麻布满了小小的红疹。
“皇后娘娘,臣女……”
吴皇后甩了帕子掩鼻,挨在她身边坐下,视线飘忽不定,似乎是嫌恶她脸上的红疹,她皱着眉道:“你身子不适还是躺着吧。”
沈晚红了眼,泫然欲泣,“臣女想娘亲,想爹爹。”
吴皇后于心不忍,叹声道:“本宫还想你多在宫里住几日,太子他任性,待你如此,本宫真不知该怎么弥补你。”
沈晚瓮声瓮气道:“是臣女没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