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又想到鹿琼。
活下去,这也是家人给他的厚望,沉甸甸压在心头,日复一日啃噬他的血肉。
他低笑,在城门卒的呼喝声中走进城。
谢子介一诺千金,不管是陆妈妈那边的原因,还是他自己的本心,都要把助鹿琼离开她家这件事办好,那天他和陆妈妈说得其实不错,给鹿琼找一个合适的夫婿,是脱离目前处境最快的办法。
但比起直接去找个温厚的同窗,他选择先去打听鹿琼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性子强势和性子柔和的姑娘,喜欢的如意夫婿是很难一样的,更何况鹿琼这样的家况,他只有多了解些,才能找到与其情投意合的好夫婿。
可怜谢十三郎对自己的婚事都没这么上心过,如今为了鹿琼,磕磕绊绊居然学着做媒。
他不好直说理由,只能逮着鹿大郎问,鹿大郎对他崇拜至极,不觉有异,只是有些鹿琼家的事鹿大郎也不知道,便趁休沐问了问鹿大娘。
鹿大娘听说是谢子介在问,先是一惊,随后居然笑起来,谢子介问得并不出格,都是些街坊就知道的,只是她想起来那天谢子介陪他们去鹿琼家的样子,心里自觉有了数。
谢秀才恐怕是相中他们琼娘了,才会如此上心。
谢子介年轻俊美,为人正直仁善,最重要的是鹿大娘已经知道了朱氏那个黑心肝的打算做什么。
她先答了谢子介的问题,又抹泪道:“你三堂叔家的阿秀欠了赌债,当后娘的便打算把前面的女儿抵给那个李保成,天可怜见的,她怎么不抵自己的一双儿女呢?”
鹿大娘这时候是真的悲从中来,眉毛皱起:“琼娘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不难受,只是当儿女的,父母定的婚事琼娘怎么拒绝呢。”
鹿大娘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若是谢秀才能有办法救了琼娘,那她们这些从小看着琼娘长大的老家伙,也真的能松口气了。
鹿大郎回去书院后,果然添油加醋,给谢子介描述了一番,他看见谢兄眼色幽深,不知为何脊背一凉,只是很快谢子介又恢复了令人如沐春风的样子,向鹿大郎道谢:“贤弟有心了。”
拜别了鹿大郎,谢子介缓缓走在街道上。
他来宝丰县寻人作保,故意寻的狂生。
若他真的打算考科举,中进士,和这么一群人相交,联结作保,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但他本来求的也不是大好前程,这群人一个个谢子介都握了不少把柄。
而李保成……本来他是打算去了府城,再掀了他的底的。
只要提前把手里的东西放出去,李保成入狱,鹿琼自然能喘口气,等他给鹿琼寻到了如意夫婿,那么久一切如意,但这样一来,李保成这条线也就彻底废了。
要去做吗?
街坊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卖糖葫芦喂——”
“徐阿翁面塑——”
“新上的绸缎!客官瞧一瞧!”
绸缎?
谢子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布坊。
他犹豫了一下,抬脚走了进去。
布坊的主人姓布,听说他要看上好的细布,颠颠地把他请到后面。
听他状似不经意的提起织工,布坊的主人也忍不住骄傲。
“我们家的织工,都是附近手巧的娘子,莫要小看了织布,能织出这些光华灿烂的细布,一个个都是顶厉害顶踏实的。”
这样骄傲的语气,让谢子介想起来鹿琼同样骄傲的“我是一个顶厉害的织工”。
“若是少一个一个织工,主人家生意也会受影响吧,”他似是随手一提。
“每个都顶厉害,”布掌柜一愣,干干脆脆的承认,“谁也不能少!”
谢子介最后挑了一匹不错的细布,上面绣了几只雀儿,他拿着回到陆妈妈家,才失笑自己简直是晕了头。
这布颜色花纹,都更适合青春少女,他和陆妈妈都穿不了,就算他现在不缺银子,这样浪费也是不太好的。
这颜色图案鹿琼倒是正合适,他忽然想到。
但他俩非亲非故,送这也太唐突了,谢子介收进自己柜子里,漫不经心想,等下回鹿琼来了,可以让陆妈妈给她。
至于李保成——
他从匣子里取出来一份信物。
不过一条线而已,还不至于影响他的谋划,一点新调动即可,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他要救鹿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