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栀一觉睡到第二日辰时,直到就被一阵哭天抹泪的声音吵醒。
云韶坊的姑娘向来夜里操劳,这个时辰大多还在梦里。不少人被这凄厉的哭声吵醒,纷纷开门出来看热闹。
青栀的房门也在这时被推开,小丫头提着食盒进来给她送餐食,忽然身后一个披头散发满身破衣的女子一把推开她冲了进来,一瘸一拐挪到青栀跟前,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她面前。
这一幕将屋内的另两人都吓了一跳,小丫头立时就要上前来护着青栀,后者却脸色一白,抬手阻止了她。
“等、等一下……”
青栀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颤,眼前这个疯女人她越看越觉得眼熟,哪怕满脸血污,可这声音这茜色的衣裳……
是傅芸,这居然是傅芸!
一夜未见她怎么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青栀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傅芸却匍匐在地手脚并用地朝她爬了过来。
“阿栀,救、救我……”
她的嘴里不断地渗出血沫,眼泪鼻涕混着满脸的血迹,愈发令她看起来如恶鬼般恐怖。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上青栀的衣裙时,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冲了进来,一左一右架住傅芸便要往外拖。傅芸挣脱不得只能厉声尖叫,凄厉的声音听得人脊背发凉。
一个婆子重重踢了她一脚:“给我闭嘴,牙婆马上就到,往后你就跟咱们云韶坊没关系了。”
青栀便问:“香姨可说要将她卖去何处?”
婆子立马换了副恭敬的表情,讨好道:“姑娘放心,一定卖得远远的,这一世都不会再叫她踏足金陵一步了。”
傅芸听到这话再次惊恐地叫了起来。她拼命想要爬过来拉青栀的衣角,却始终无法上前一步。最后被两个婆子如麻袋一般拖出屋去,只留下地上长长的红色拖痕。
青栀看着满屋子血迹,只觉触目惊心。
发卖傅芸是徐承卿的意思,香姨不过是奉命行事。傅芸来求自己自然是想让她替她开口求情。
可傅芸不知道的是,她如今早已不是从前的陆家大小姐,又何来本事在徐承卿面前替人求情。
她连自己都保不住。
那些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终究都成了泡影。
青栀不愿再多想,一转头就见方才的小丫头已在摆桌。她叫水绿,跟朱青年纪相仿,长了一张讨喜的圆脸,从前是在彤姑娘那儿伺候的。
前两天彤姑娘让个乡绅看中赎了身,水绿便一时没了主子。没想到香姨会让她到自己这里来,那朱青呢?
水绿像是看出了青栀眼里的疑惑,低头解释道:“朱青昨儿个没了。”
青栀一愣:“什么叫……没了?”
水绿有点害怕,小心翼翼道:“香姨说、说她得罪了贵人,叫拖出去打死了。”
说罢匆匆摆碗筷,生怕青栀继续追问。
青栀却紧抿着唇没再言语。
香姨果然够狠,什么得罪贵人,无非就是拿朱青当安抚冯德兴的牺牲品罢了。
开罪不起一夜万金的大爷,便只能杀一个朱青让冯德兴消消气了。
这便是权势令人胆寒的地方吧。从前青栀是高门贵女,又是家中长女,自小受尽宠爱长大,何曾受过一丁点的委屈。
可一朝跌落云端深陷泥沼,看多了世间的冷暖炎凉方知这世上左右人的除了钱财,更有出身、地位、权势和尊卑。
香姨会杀朱青也就会杀她,那天她不就想要自己的命吗?
青栀心里升起一股胆寒,她突然意识到,如果没有徐承卿,她会和傅芸朱青有一样的下场,甚至比她们更惨。
想不到才过了短短一日,徐承卿就成了她不得不倚靠的救命稻草。
只是接下来他会如何折磨自己呢?
出乎青栀的意料,徐承卿自打那晚过后,一连三天都没在云韶坊露面。
他不来冯德兴却夜夜都会来,每次来还会带一堆人过来闹事,将个云韶坊砸得七零八落,说什么都要逼青栀出来相见。
起初香姨看在那一万两黄金的份上,还勉强回护着青栀,每日都派不同的姑娘去伺候姓冯的。
可冯德兴哪里肯罢休,头两日怕那个令他胆寒的男人再出现,多少收敛几分。到了第三日他的耐心已然耗尽,青栀在楼上隔着紧闭的门板,都能听到他在楼下扯着嗓子说醉话的声音。
“什么玩意儿,别以为有人撑腰老子就不敢动你,回头非让你在爷的身下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不成。”
青栀听着那些污言秽语脸色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捏着门框的指尖已微微泛白。门外头香姨冷笑的声音传来:“你自己也听见了,我劝你还是识趣点,到时候少受点罪。”
青栀心里再清楚不过她所谓的受罪是什么意思,云韶坊里哪日都不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姑娘。她清楚一旦自己落入冯德兴手里,想活命都是种奢望。
于是她死咬着不松口,说什么都不肯就犯。气得香姨咬牙切齿,偏又碍着李爷不敢对青栀来硬的,只能恨恨瞪着她紧闭的房门。
“且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