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栀只当没听到她的话,待听着外头闹腾的动静小了下去,这才疲倦地上床歇息去了。心里存着事儿根本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天光微亮才微眯了一会儿。
结果睡得正迷糊时,突然听见有人在敲门,吓得青栀立马睁眼,却听一个小丫头在外面大喊:“不好了青姑娘,榆姐儿让香姨带走了。”
青栀心里瞬间涌上一股不祥,急匆匆去开门。只见门外站了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正在那儿抹眼泪。
“香姨带走榆姐做、做什么?”
“说、说是要将她梳妆打扮,晚上好去伺候什么冯公子。”
青栀眼前一黑几欲晕倒,扶着水绿的手定了定神,突然一把将她推开跌跌撞撞跑去了香姨房里。
香姨显然一早就料到她会来,正好整以暇地喝着清茶吃着点心。几个姿容艳俗满身香风的女子则摁着一个十多岁尚未长开的小姑娘,拼命往她身上套鲜亮的衣服。
小姑娘身子孱弱挣脱不得,气喘着几乎要噘过去,冲着青栀哭道: “长姐救我,救我……”
青栀一见妹妹这样立马冲了上去,用力将那几个女人推开。
“哎哟这是做什么,青姑娘好大的力气啊。”
“就是,都把人家弄疼了。”
青栀不理会她们的撒娇,一把扯掉披在妹妹身上的百蝶穿花裙,微颤着手替她抹脸上的泪痕。谁知这眼睛越抹越多,小姑娘柔和的五官皱成一团,瘦小的身子扑进她怀里嘤嘤地哭个不停。
青栀知道她的委屈和害怕,她又何尝不害怕,可因为是长姐她必须护着妹妹。
她一把将妹妹护到身后,一转头平日里温柔似水的脸上带了几分少有的怒气。她胸口微喘瞪着一双杏眸,极力克制着自己。
“香姨这是做什么,榆姐儿今年不过十三岁……”
“下个月就满十四了。”香姨抿了口茶狡黠一笑,指了指青栀,“不是我说你这个当姐姐的。你自己有了好前程就不管妹妹了?要说到底是姐俩儿,这榆姐儿打扮起来也不输你这个当姐姐的。今夜不如就让她伺候冯公子,你说可好?”
青栀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从头到脚冻得她心凉。香姨什么意思她再清楚不过,左不过她就两条路可以走。要么伺候冯德兴,要么把徐承卿给哄来镇场子。
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
榆姐儿是她亲妹,绝不可被送过去给冯德兴糟蹋。当初她在耦园时愿意屈从于徐承卿,大半也是为了榆姐儿。
她这一世怕是废了,可她说什么也要保住妹妹。
想到这里青栀咬牙冲香姨道:“妈妈想不想再挣一万两黄金?”
香姨顿时两眼放光:“这可是你说的。要是那位爷不来怎么办?”
“那我就去给冯公子唱曲。”
这便是应下了,香姨一拍手:“好,一言为定。”
青栀当着妹妹的面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拉着榆姐儿就出了门。后者哭着追问:“长姐,你究竟要做什么?”
“别怕,你先回房,回头我再去找你。”
青栀笑着把妹妹送回了屋,随即回房坐到了梳妆台前开始给自己描眉点翠。一面擦着口脂一面想着从前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他是不喜浓妆的,最爱女子清丽绝色的容颜。要雅致要细腻,还要自有一股诗书清韵。
从前的陆青栀自然不缺这些。她自幼饱读诗书,最擅琴棋书画,与徐承卿在一处时也是吟诗作赋好不快活。
直到三年前他出发去了漠北,死讯传来时青栀头一回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想到那滋味青栀描眉的手一顿,轻轻抚了抚左手腕上系着的纱巾,随即找出一串珊瑚手串套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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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分,夜晚的秦淮河不像夏日那般热闹,又因圣上南巡各地方官员有所收敛,今日河上的画舫不算多。只三三两两点着灯,间或有琴曲声从画舫中传出,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女子的娇笑声。
“啪”,一声杯盏碎裂的声音响起,画舫里一个粉衣女子瞬间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起头。
顾景渊一双桃花眼斜睨了身旁的男子一眼,朗声一笑挥手示意女子退下,又吩咐人进来收拾碎瓷,随即才扭头道:“王爷自己不懂享受便罢了,还连累我也听不成美人唱曲。您这事儿可不厚道,怎么说我也替您担了半年的风流名声。那个李爷可一直当陆青栀是我的人呢。”
说罢微微倾身,笑着道:“王爷把人扔在金陵,真的如先前所说只为抓那什么叛/党余孽,就没存一丝别的念头?”
徐承卿挑眉勾唇,眼底却不带一丝笑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心里最清楚。”顾景渊说罢他走到窗边对月长叹,“唉,可惜有人天生不解风情,美酒佳人也不过是浪费罢了。”
话音刚落晚风微袭,空气里透着一股河水的清冽味,夹杂着空谷幽兰般的歌声一道传了过来。
顾景渊顿时眼前一亮:“承卿你快来听,这是哪里来的仙乐。”
徐承卿本拈着杯酒慢慢品着,突然听清了那歌声里的一句唱词,整个人不由一愣。
随即他扔掉手中酒杯蹭地一下起身,挑帘大踏步走了出去。
顾景渊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回头看着落了一地的珠帘,不由目瞪口呆。
哟,肃亲王殿下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