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锁扣声唤回了他的失神。
如今他内力尽失听不见脚步声,而已经走到他面前的关荇全然换了副模样。头发全湿,面具还带着,换了身干燥宽大的黑袍,领口并未扣紧,就这么肆意敞着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肤和锁骨。
林洛离掩饰性地低下头,面色更红,有点紧张。
他被带上床的时候并未脱鞋,此时双腿弯蜷,身下的床单不但湿了大半还异常的脏乱。
关荇皱眉看了眼,顿时没什么好气道:“下来。”
几件女人的衣袍劈头盖脸丢了过去。
林洛离被砸懵了,望着手里层叠的深青色布料,只觉得烫手。
关荇见他如此讥讽道:“你暗自运了那么久的功,不会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吧?难不成还想一直待在我床上?”
女人不留情面的话再次激起了林洛离早已所剩无几的自尊。他抿唇冷着脸,手脚并用地爬下了床,尽量做得利落干脆,不想叫人瞧轻。
关荇没那么在意他的心情变化,率先推转一盏金蛇烛台走进了一道暗门,也不叫林洛离跟着,但行为举止就这么个意思。
落在后面的林洛离脚步虚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还是扶着墙咬牙慢慢挪了过去。
刚一进门,湿热的水汽扑面袭来,皂香熏香冲得他差点站不住脚,脚腕一拐差点砸倒在地。
鼻腔哼出一声轻呼,没有预想中的惨烈疼痛。
远隔几步的女人须臾冲到了他身边,大掌隔着衣服掐住他还算坚实的小臂,把软着腿虚跪的人凌空提起。
“没用。”揶揄的嘲讽戏弄在耳侧。
此刻烛光微弱,水雾弥漫,四四绕绕地蒙在眼前,谁也看不清谁。林洛离依着性子想扯回自己的手臂,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如此不堪。
可那个女人并不理会他别扭的小脾气,还是紧紧抓牢,再不放手。
就这样被半拉半拽扯到了一处精致砌凿的白玉池子前。
那方一丈长宽的池子腾腾冒着热气,带些刺鼻的硫磺气味。泉眼处涓涓涌出热液,从山顶沿着疏通好的管道一路顺流而下,积蓄出一池温度适宜的泉水。
小臂上的手终于松了开来,林洛离捧着的从里到外几件衣服也被一股脑抢了过去挂上了旁边的衣架上。
“把自己洗干净再出来。”
关荇胡乱丢下一句话便抛下了摇摇欲坠的林洛离。
结果走到一半她又折了回来,强硬地捏起林洛离的下巴,阴着嗓子威胁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戚锍的软筋散可不止让你没力气那么简单。别想耍什么花招,懂不懂?”
见林洛离没什么反应,她又道:“再说,你这幅鬼模样又能逃到哪儿去?不过若你那倒霉妻主对你有些感情,愿意花大价钱将你赎走,我定然也愿意成人之美。”
粗粝的手指掐得那节白玉不耐受地染上了粉。
林洛离被迫踮高脚尖,背抵着墙,努力吞下几口唾沫,过了许久才垂着眼冷淡回复道:“知道了。”
关荇蓦地心中一窒,突然有些舍不得指下的嫩滑,搓了两下,留下几道红痕。
她捏着那张清丽的俏脸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打量了几遭,眉眼处细小的纹路并未太过优待美人,到底是留下了几分岁月的印迹。
最终碍眼的细痕成了她说服自己的借口,毫不留情地收回手转身出门。
暗室重回了寂静,偌大的空间只剩下林洛离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缓缓滑落在地,两眼迷离地看着地上的大滩水渍。
过了一会儿才抬手僵硬地解开扣结,拔下支撑了他一整天的白玉簪,将湿了又湿的脏污衣袍全数脱下,让热流浸润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
那人说的不错,软筋散不仅会能抽去他的力气,还会吞噬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内力,平常饱满温煦的气海如今像一个无底洞,触不到底,只余无尽的空虚。
温泉浸没到头顶,久违的恬逸从头皮散发到四肢百骸,舒爽至极。
明明只过了大半天,却像是历过了十八层地狱般的煎熬。
想来他近些年越发不中用了。长期待在后宅不入江湖,竟连面对这些低劣的土匪也如此怯懦,做出...那等丑事。
想当年他只身双刀闯江湖是何等的快意豪情。
或是陌离将他圈养得太久,或是他自愿沉溺于内宅生活的安逸,总之面对突如其来的祸乱,他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状若不知事的小男儿。
沾着水珠的手攀上平滑的池壁,林洛离从水中钻了出来,耳根子被热水熏得红透了。
他半趴在池边静静泡着澡,尽量拖延时间不想出去,下巴抵在手臂上思绪万千。
暗室的墙角默默燃着静心凝神的香,与床铺上的、女人身上的如出一辙,不觉令他有些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