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济水县,好像就没人再叫她“小阿棠”了,准确一点说,自她及笄后,这名便没人再唤。
但这一句连起来听,还是有些熟悉,是哪个叔叔伯伯曾经说过吗?凝眸想了半刻,却是记不清了。
她记性一向算不得好,连就在眼前的“林大还是林二”都分不清楚,又如何记得清儿时的事。
大约就是巧合了。
小阿棠这个叫法,估计是叫着顺口。
“嗯,”寻月棠也抬头瞧着,“是挺香的。”
济水县的家里也种了桂花,不知如今院子空了,那棵树是否还在,若还在的话,该也开花了吧。
寻月棠扯着嘴角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是,是怪我不好,怎,怎在今日提这茬,”谢沣知道她大约触景生情,惹起了伤心事,不由别别扭扭看她,几次欲言又止,后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粗鲁地塞人手里,“对,对你不住,你自个儿擦擦泪罢。”
话毕,便踉踉跄跄地一个人往厨房处行。
寻月棠再思量谢沣刚刚红着脸面、打着磕巴塞给她手帕的样子,虽泪还挂在眼睫上,却实在有点想笑。
再瞧手上的帕子,是一方不带任何刺绣缀珠的素帕,用的是宋锦,有丝线经纬变化的暗纹,不像将军之物,倒像是归个读书郎所有。
这也奇了,话本子里头从来都是书生收了小姐的帕子,自己如何竟得了个男子的帕子?
她收起帕子没用,准备等下还给谢三哥,抬袖擦了擦泪,扭头跟了上去。
厨房的黄泥小灶上,几个沙煲正在文火上煲着,便就是寻月棠所说的醒酒汤了。
谢沣倚着厨房的门框站着,发顶处几乎要碰到门楣。
寻月棠本已经进了厨房,见状又回身过去,轻轻扯着谢沣的袖子,按他在门口避风处的一个小木杌上落了座,“三哥,你先在这里坐坐,很快就好。”
想到谢沣人高马大,坐个小杌怕会不稳当,寻月棠还又回了头,“三哥,万要坐稳了。”
这话落地,她才看见谢沣此时模样——
正听了她的话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双膝并拢起来,手也安分放在膝上,约莫是角灯的黄光与人渡了一层暖色,谢沣此刻的神情,看起来执拗又单纯。
瞧着竟有些像原来济水县旧巷里住的傻子哥。
总归是与平日里惜字如金、寒冰成精的样子完全不同。
寻月棠这般想着,不由笑了起来,先前泪痕干在脸上,如今拉扯还有些发紧。
随后,她便取了块干净的帕子打开了砂锅盖,奶白色的汤正沸着,中间汩汩泛着或大或小的水泡。
今日的这解酒汤是用席上剩下的鱼头配着嫩豆腐炖的,盖一掀开,浓浓的鱼汤鲜味便四散开来,本来已经昏昏沉沉的谢沣,由着这带着热气的香味一激,好似也清醒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