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让你去刑部,是要你去查案宗,而不是去杀人取乐的。”长公主不知何时已经睁眼了眼睛,她微微偏头,注视着萧昭,眸色深深,仿佛凝结着一块永远不化的寒冰。
萧昭在她身前跪下,乖顺的告罪:“是,殿下。臣知错了。”
长公主不知是对她这样的态度还是语气感到不满,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萧渊,”她有些疲倦的唤,“不要这样,这样不好。”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偏激,不要这样不顾一切,不要只沉浸在仇恨中,不要放任自己在杀戮中迷失。
她想说,但很多话都觉得不甚合适。毕竟是那样深、那样重的血海深仇,满门被灭口,只余自己一人苟活。她在无数次深夜会一遍遍责问自己,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凭什么她们都死了,而你却独自苟活?
她不会觉得自己的存活是上天的恩赐。毕竟恩赐这种东西,在那个绝望的夜里,她一遍遍在心底祈求上天垂怜,却最终也没有改变任何结果时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她甚至会觉得自己的存活,正是老天爷的对她的奢求的惩罚。
不要这样,那要怎样呢?
萧昭垂着眸子,心中却陡然升起深深的戾气。她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才轻轻?道:“殿下,噩梦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她无数次想起那个噩梦,想起那天她被人从梦中摇醒,她对长公主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但那不是一个好梦,那是一个太过不详的噩梦。那时她甚至不想给长公主描述梦中的内容,因为那是一个很不好的梦。
但她现在,日日夜夜就处在这样的噩梦中。夜晚的睡梦里,她不断重复着梦中的一切细节,一遍遍的重复,每夜每夜的重复。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回想那场深入骨髓的噩梦,它不停的纠缠着她,仿佛早已与她的思想血肉融为了一体。
它杀死了她脑海中全部的温暖的、美好的回忆,已经死去的曾经的回忆的尸体,堆积在她心里的深渊的底部,将整个底部都要填满了。
她没有一刻不在想着怎样才能摆脱它,但每刻都无比清楚的认识到,她永远也不可能真正摆脱掉它。
它是她自愿套在心上的枷锁,捆住自己手脚的镣铐。是自己对自己的惩罚,自己对自己施加的酷刑。在漫长的煎熬中,她一遍遍的杀死了过去的自己。
她早已支离破碎。
可她必须还要活着。不择手段的活着。
长公主盛着满地寂静起身,她伸手,冰凉的指尖落在萧昭的眉心:“萧渊,放过你自己吧。”
那手又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为她拭去眼角的温热:“这是很多人的错,但唯独不是你的错。”
“我没有办法,我、我......”萧昭仰着脸,含着泪,哀伤又茫然的看着她。那眼神痛苦凄绝,如同失了父母庇护的幼兽:“我都知道,但是。”
她都知道。
但是,结果就已经是这样了。她能怎么办呢。
长公主轻轻叹息一声,眉宇间显出了几分疼惜与无奈。
“去睡吧,”她声音低了下来,近乎温柔的说,她轻轻抚摸着萧昭的头颅,像是在轻声细哄着一个茫然失措的稚童:“今夜不会有梦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