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寂静的深宫里,遥遥传来了女子悲痛的哭声。
坤宁宫。
皇帝看着一盆又一盆血水,被人从侧殿里端出来,脸色阴沉到底。
“如何?胎可保住了?”
太医跪地,“微臣无能,沈娘子腹中的胎儿,已经不在了。”
屏风后头,沈玉瑶呜咽地痛哭出声。
皇帝看向皇后,怒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今日怎就成了这副样子?”
皇后满面愁云,“原是好好的,昨日冷宫宣平侯那档子事,被瑶娘知道了,气不过,就跑去找太子妃理论,两人起了争执……没想到一回来就动了胎气。”
听到皇后提及沈灵犀,皇帝的脸色愈发难看。
“沈济呢?”他朝外头喊道,“给朕滚进来!”
楚琰身穿朝服,立于百官之首。
皇帝神色诧异,“沈灵犀学的不是机关傀儡术么?”
沈济犹豫几息,似鼓足勇气禀报:“回皇上,那丫头是沈时耀和程英收养的,沈时耀与家父有同袍之谊,又在战场上曾救过家父,家母对他十分感激,时常对臣说,当年没有沈时耀,就没有我们宣平侯府。”
沈济冷笑一声,直接抬手朝身后的内卫命令道:“把这祸国妖女和妖道苏显绑起来,带去勤政殿,皇上要亲自在文武百官面前审他们!”
沈灵犀坐在废墟边上的布棚里,以手支颐阖目假寐。
皇帝见他这副模样,心头的怒火更甚,“你还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说到此,皇后语气格外沉痛,“本宫实不愿相信,你是宣平侯口中所说的那种人,可这些证据,让本宫实难相信,你的清白。”
京城谁人不知,沈灵犀是宣平侯的嫡女。
皇帝瞳孔巨震。
“沈灵犀,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臣原本也以为是……”沈济顿了顿,“可后来臣无意间听仵作说,那些诈过尸的尸身,全身上下都没有任何机关镶嵌的痕迹……臣估摸着,那是和前朝国师一样的邪法。昨日在冷宫废墟上,诈尸的焦尸,亦是如此。”
话音刚落,沈济便被人用春凳,抬进了殿中。
沈灵犀听见“滑胎”二字,眸光微动。
如今满朝文武谁不知,这太子妃是太子心尖上的人。
沈灵犀很难相信,这样的人,会与盛坤有所牵连。
说话间,内卫已经抬着沈济,走到了沈灵犀面前。
皇后走到台阶下,朝皇帝福身一礼,而后转身,对着大臣们解释道:“今日本宫来此,是因此案牵扯到后宫嫔妃,皇上特命本宫旁听,也是为了给后宫几位受害的妃嫔,有所交代。”
只是,阿翁绝不会欺骗她,也始终都是一心一意对她好。
刘美人和两个后妃,听见盛坤的名字,吓得直往后躲。
大周后宫不得干政。
从建朝以来,从来没有皇后上朝的先例。
刘美人和两个后妃,互相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皇帝站起身,怒声问道:“朕说她是妖女,自然有朕的证据。你如此维护她,难道是想忤逆朕吗?”
刘美人带着两个后妃,就坐在她旁边,边磕着沈灵犀供奉的瓜子,边瞧着远处的慕怀杰,“他可真有意思,大半夜的就在这法阵上,飘来飘去的,他就不怕苏显把他给锁起来,收了去。别的道士没那个本事,苏显可不是一般人。”
可事到如今,他只能进,万不能退。
而此时此刻,盛坤只不过是把戾帝换作沈济。
“只要能验出那些滑胎,都是好端端的突然死的,那我这条命,就随你们处置,如何?”
“孤怎么听说,宣平侯老夫人临终前,还当着族人的面,亲手把宣平侯打了一顿。那份断亲书上,宣平侯也是自认对不起原配发妻,以庶充嫡,愧对太子妃,才会与太子妃断亲,上头白纸黑字写的内容,宣平侯都忘了吗?”他寒声道。
沈济说着,生怕楚琰再说出旁的来,赶忙对着皇帝道:“皇上,内卫昨夜亲眼所见,沈灵犀身穿黑袍,在各宫穿行作法,程美人、祁美人、慧嫔、周昭仪四位娘娘今日一早相继滑胎,定是她蓄意所为。”
沈灵犀睁开双眼,看着虽然被人用春凳抬着,却是来势汹汹的沈济,站起了身。
众人转头看去,便见皇后,头戴九龙九凤冠,身穿翟衣,盛妆出现在勤政殿侧旁的屏风前。
“八成是替他主子探阵呢,生怕灵犀再设法阵坑他……上回不是中过招么,若非那块冥阳玉,他怕是早就魂飞魄散了。”一个后妃掩唇低语。
可见盛坤将她交给程英,又让阿翁相信她就是宣平侯府的嫡女。
“正是。”沈济垂眸回答:“听闻沈时耀当年为了与程英成亲,才以身患隐疾为由挂印辞官,沈灵犀正是程英活着时,抱回望仙村的。臣一直怀疑,她那身本事……或许与前朝国师有关。”
她上前一步,目光直视着皇后,“据我所知,这四位娘娘,和沈娘子,皆怀胎三个月有余,娘娘既说她们都是因我所做法事而滑胎,那不如请娘娘,命人将那些滑落的胎儿,呈上来让我瞧瞧。”
当初楚琰在他面前,是这么说的。
而沈灵犀,则神色凝重地对慕怀杰低声道了谢,语气里尽是对他的信任。
“那都是沈灵犀操控家母尸身,逼迫臣做的。”
沈济一脸菜色。
可一夜之间,这些胎竟全没了。
皇帝还是第一回听见这种事,只觉得十分荒谬。
慕怀杰远远瞧见她们说笑,便从那法阵处飘过来,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
另一个后妃轻笑,“这就叫,做贼心虚。”
楚琰冷冷睇着沈济,若目光能杀人,沈济这会儿怕是已经被他的目光千刀万剐了。
楚琰眸色骤冷,正欲开口——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看向皇后的目光,皆带上几分质疑。
沈济闻言,立时当着朝臣的面,便将方才在坤宁宫,同皇帝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他飞快地看了旁边的皇后一眼,对着皇帝道,“回皇上,臣早就与沈灵犀写下了断亲书,她并非臣的亲生女儿。臣的女儿当年出生以后,就夭折了,沈灵犀冒充臣女,欺骗臣的母亲,臣母亲临去时,还把大半家业都给了她……”
想必这其中,定有一些不为外人道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