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奄奄一息的流民名叫魏阳,断脚的叫赵果。
据赵果讲述,两人的确是赵国溃兵,在长平一战中被打散。
当时到处是秦人,赵果新断腿,两人一直躲在深山老林里,一藏就是近两年。
两个月前,两人遇到一个秦人逃兵,在杀死前了解到,秦赵两国还在北边和东边鏖战,于是往南逃,上个月逃到河边,靠着一根枯木划过河水。
想想都很不可思议。
赵果的断脚是在长平给秦人砍断的,魏阳的伤是过河水时为保护他,新被砍的。
前身满是伤,当剪开躯干上的绷带,更是露出一条从胸部直达股部的伤口,深见白骨,小半开始粘合,大半渗着腐水,触目惊心。
“真能救?”
首阳真人感到不可思议。
他是上清观炼丹房的道长,在高兆让农庄的人去请要止血粉时,听到高兆会医活死人,非要跟来。
“可能有救,没有伤到内脏。”
高兆用烧过的匕首割腐肉,没有麻醉药,魏阳是痛醒了又晕死过去,反复几次,全程没叫一声。
近一个时辰过去,处理完伤口,高兆长呼了口气,“接下来是缝合。”
“像衣服那样缝?”
首阳真人瞪大了眼睛。
“对,要止血,只能如此。魏阳,挺住。”
当缝合完毕,太阳已经落在山后。没有油灯,屋子中央用石头围出篝火。
邙姬捧进一个小碗,里面只有几粒“盐”。
“接下来要看天意了。”高兆对魏阳说,喂完“盐”粒,又对邙姬说:“今天辛苦你和桩子了。”
邙姬连忙摇头。
“恩公,说什么辛不辛苦,前些日子要不是您帮忙,我们早被那些人给赶走了,还为我们出这么好的主意,赚得不少钱,我们都不知要如何感谢您呢。”
高兆摆了摆手,起身走向外屋。
“我去送送道长。”
今晚很关键,要留下来看着魏阳,不能到上清观去住了。
路上,积雪反射着月光,银亮如昼。
树林如梳,山道似蛇。
两人走在前面,虎子跟在身后。
走了段路,首阳真人扭头瞥了他一眼。
“自家兄弟,无妨。”高兆说。
“那两人是逃兵,你救他做什么?”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什么浮不浮屠的,还是赵人,可别惹祸上身,一不小心反给杀了,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谢谢道长提醒,金谷子会注意的。”
“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你也说不清楚的,到时还会牵连上清观,应该交给官府。”
“交给官府他俩就死定了,我们不能只顾自己修道。”
山道一阵寂静。
只有踩雪的吱吱声。
偶尔几声鸟叫,或是虫鸣。
“那‘朱樱农庄’的招牌你私自落款大道长,今早有人来问了。要不是大道长心慈,给圆揽了下来,你和邙姬他们早给人拦了。你知不知道,这山里大虫可不少。”
“在!”
身后虎子突然喊了声,吓得两人一跳。
高兆狠狠瞪了他一眼,朝首阳真人叹息:“我们要是也不管不顾,他们何以为家?”
“但那的确是西邙村的地界,现在有大道长出面,他们说以前和今后的租税可免,但农税必须交。要三日内交清往年和今年的,否则就要赶人。听那人的口气,可能还会抓人。”
“农税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高兆停下脚步。
邙氏源于郑国公室姬姓,整个邙山都是邙氏的封地食邑,已有三四百年,地界内的户数亩数全是邙氏自己说了算。
“上清立观也有两百多年,说这翠云峰是我们上清观的地界,谁会有异议?”高兆有些气愤。
“金谷居士,莫非你也馋上了那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