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时辰过去。
陈情看着锅里的清明粿馅。
馅已经炒干,在锅中堆起如一座小山。
白色的笋丁,浅棕色的腌肉丁,墨绿与淡绿相衬的雪菜。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四周点缀绯红。
宛如夕阳西下,霞光落在远山上,绿水绕青山,玉笋破土出。
明明是副清浅的山水画,偏偏嗅到的香味却十分强势。
是鲜!是香!是酸!是辣!
还未品尝,已经感到口干舌燥,汗流浃背。
贺知惟拿出大碗,将清明粿馅盛了出来。
又拿出一个碟子,夹出一点,递到陈情面前,“要吃吗?”
陈情当然不客气,接过碟子就扒了一口放进嘴里。
笋鲜肉香,雪菜酸爽。
只是辣味,却没有中午吃清明粿那么明显。
豆花的嫩,倒是没有丝毫变化。
“馅不好吃吧。”
贺知惟笑着问道。
“是少了一点味道。”
陈情毫不遮掩回答。
“是汤汁。”
贺知惟道:“别看这馅已经炒干,其实汤汁早已融到馅里,待馅包进艾草皮中,用炭火一蒸,汤汁二度出来,就成了这清明粿里的点睛之笔。”
“原来如此!真是妙啊!”
怪不得,清明粿馅的差别会这么大,原来细节里透着答案。
贺知惟拿着手里的艾草皮,开始包清明粿。
艾草皮翠绿绵软,是用煮过的艾草叶碾磨成泥后,和煮出来的水,一同与糯米粉搅拌一起,揉搓成型。
拿一张放在掌心,铺好馅,中间对折,边缘捏成麻花状。
艾草皮韧性很好,即使陈情放了很多馅料,也没把它撑破。
就是太过饱满,不像清明粿,倒像个绿色大元宝。
包完所有馅料,艾草皮还有一些。
陈情灵机一动,看着贺知惟问道:“贺老,我刚才说得答案,对吗?”
贺知惟一眼看穿陈情的想法,笑着道:“不算说错。”
“那就是对?”
陈情乘胜追击。
贺知惟笑意更浓,看着从半掩的窗外,照进来的一缕月光。
“滴滴答答”的声音这才被他注意到。
是外面下雨了。
清明时节,是该下场雨。
贺知惟暗自叹了口气。
他已经七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无儿无女,靠着这家传的手艺,活到今天。
若是在他这里断了,确实可惜。
眼前这个孩子,眉眼清澈,言行坦荡。
天赋更是没话说,他只是稍微提点,就学的又快又好,比那些练家子都好。
是该找个人,把这门手艺传下去了。
“对错之间,难道就没有另外的词吗?”
贺知惟笑着问陈情。
陈情一顿,心里已经有了回答,还没开口,又听到贺知惟说:“不过,我愿意教你,你聪明,好学,是块料子。”
陈情一喜,“谢谢师傅。”
师傅?
好新鲜的词。
他已经许久不曾听到了。
贺知惟看向陈情,眼睛虽暗,眼底却有光,“那我就收了你这个徒弟吧。”
陈情也没想到自己怎么说出这句话。
不过看贺知惟的样子,应该很满意这个称呼。
陈情借坡下驴,朝贺知惟深深一拜,“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