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处,风拂面颊,她顿觉好多了。即便影薄命她伏下身子用个极别扭的姿势趴在那砖瓦之上,她也乐意得很。她在心里突然开始佩服何歧行,也佩服祁时见和影薄。想必是要见过无数死人才能做到如此淡定吧。
她可再也不鼓吹自己胆儿大了,她蒋慎言就是个小如尘埃的蝼蚁。今天算是得了教训了。
蒋慎言在心里默诵《度人经》安神凝气之时,身侧之人不知何时从影薄换成了祁时见。一睁眼便瞧见了那特有鄙夷夹杂着戏谑和一丁点儿怜悯的眼神,偏偏又来自一个岁数不及人的少年,更让人羞愤难当了。
“别念叨我了,我下次准躲得远远的。”蒋慎言撇着嘴,以为祁时见是来数落她的。
少年瞧着她一张月光下映得格外惨白的脸,倒也什么都没说。
“验查完了?”
“缝好便是。”祁时见轻飘飘的一句又让蒋慎言吞咽了异样感。
但究其根本,她心底还是好奇结果,便问道:“如何?文婉玥到底是不是死于失火?”
“你真想听?”祁时见斜眼瞥她。
“不不,细节就算了,殿下你直接告诉我结论就得了。”
瞧她这一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怂样,好似逞能上树却下不来只会哀哀嘤叫的野猫,祁时见忍俊不禁。回神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笑出声了,而他上回发自内心的笑意早不知是什么时候。
按下嘴角,他说:“失火之时,此人就已经死了,但尸首损毁严重,死因只能排除毒杀,具体不明。”
“啊,”这个答案虽然早有预料,但直接听见,仍是震撼,“呃,殿下请节哀。”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安抚,祁时见觉得奇怪。“何意?”
蒋慎言对他这反问更是惊讶,不知是哪里不对。“文二小姐本是殿下的婚约之人,未来的兴王妃啊?”
祁时见这才听懂了她的话,不禁哂笑,纠正说:“那是你多虑了。我与文婉玥不过父母媒妁之约,上奏长史教授复查由圣上批允的婚事。我们二人彼此只有画像,从未见过。定下大婚之日没多久,父王……我便守制三年,时间一拖再拖。于我而言,她不过是个名字和位份。”
这么说来,今日开棺验尸竟然是两人第一次真实的面对面?
蒋慎言瞠目结舌。世事无常竟如此唏嘘,叫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本以为祁时见是守着一份情义才对文婉玥的死因如此执着,这么看来,他其实并未特别在乎,那到底是什么驱使他一定要彻查此事呢?
蒋慎言心中疑惑,但仍有直觉告诫自己,知道越少,脑袋越牢,她便不敢再深究其中奥秘了。若真是一潭无底深水,那下面有没有宝藏已经不重要了,有没有庞然黑影在脚下徐徐游曳才是最关键的。
蒋慎言倏地闭紧了嘴巴,将全部的好奇都压进心底,不再言语。
祁时见倒是打开了话匣,问她:“你今日可有所获?”
“嗯?”蒋慎言这才明白,祁时见是来向她验收成果的,忙不迭地开口道,“哦,有,我今日看过文布政使和以蓝面相,二人皆有隐情,不可轻信。相较之下,文布政使更为凶煞些,面对文二小姐牌位时,他流露愧疚,实属可疑。可惜太过匆忙,没瞧得更仔细,左瑞更是只恍惚过一个身影。”
短短一面而过,她能瞧出这些,已经出乎了祁时见的预料。
而她又说:“不过,我从以蓝口中倒是探出些事情。”
随后将发生的前后细节都一一讲与祁时见听。
“邪祟?”祁时见听后又笑,“哼,你也是个有鬼主意的。”
“确实,比起你拙劣的扮演侍女,还是真假参半地遮掩才是好的。这么看来,那以蓝也不是个蠢笨之人,一眼便识破了你的伪装。”
“可她不擅说谎,殿下可还觉得她是犯人?”
“不擅说谎不代表她不会做下大逆不道之事。世人百态,欲念千千,杀人的也不总是穷凶极恶之辈,始于情义终于情义的动机也不少。连你也看出她对左瑞不可言说的心思,怎么就不足以成为她痛下杀手的理由了?”
“但,她对文婉玥一样情深义重啊,说不定还更甚之。且我观她悲伤由衷,倒比亲爹的文布政使更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