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神变皆可测,不测人间笑是瞋。海水斗量,唯人心不可度,懂吗?”
这番话听过,蒋慎言扭头端看这十五六的少年,恍惚觉是一茶寿老者坐于身侧,饱经忧患,历尽沧桑。
祁时见回望她,又说:“以蓝那日到底去往何处我会派人查探。你近日暂住文府,多注意府内之人的反应。每日二更,影薄自来接应,有何发现随时知会于他。最晚到整个丧仪结束,我来接你。”
果然,祁时见是让她当个间谍。
想到此处,她才念起,问道:“那文布政使应当也不是好说话的,殿下你用什么理由让他把我留下的?”看二人白日里和和气气的模样,也不似是祁时见强权加身威逼胁迫了文承望。
哪知祁时见冷笑一声,答得轻描淡写,全不当回事儿。
“哼,他缺什么就给他递什么,他又怎会拒绝?”
缺什么?祁时见这话在蒋慎言听来无异于是打哑谜,让她在脑子里好一个翻腾思索。
文承望缺什么?他什么也不缺啊,要财有财,要官有官,若非文婉玥不幸离世,他也是儿女双全,康泰圆满,还攀上了兴王府的姻亲……
“啊!莫不是……?”
蒋慎言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虽觉荒诞不经,但以祁时见这性子,做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奇怪。
“你,殿下你……莫不是把我给……”她想说“卖”,可这个词儿用得不准确,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给,给,给了文承望?”
祁时见回看她,眼神几分赞许。“不错,脑子果然是机灵的。”
这荒谬的想法让她一语成谶,反倒令她惊慌失措起来。
“你,你,你怎么跟他说的?”这时候还讲什么尊卑礼法,她没扑上去揪这小子的领襟就已经是最大的礼让了。
祁时见似乎全没在意她的感受,甚至有一丝洋洋自得。“谈话间我发觉文承望自行误会了你我关系,八成是把你想成了通房丫头或者侍妾之类。我便顺水推舟,透露有意将你纳为侧妃,说服文承望于葬仪后收你为养女,许你代文婉玥嫁入王府,虽位不及正,但文家依旧算是亲王姻亲。如此一来,你也有了名分呆在文府,可以随意走动查找线索,这比收买消息可靠太多,何乐而不为?”
下山历练三年,游际市井之间,不要脸的泼皮癞子她蒋慎言见过不少,可还真没见过一个厚颜无耻到祁时见这般程度的,更甚者他竟无耻而不自知。
三言两语卖了她,毁她清誉不说,还堂而皇之,信誓旦旦觉得自己是做了件聪明事、大好事。
她开始在心里权衡,自己跟师父学得那些修身用的拳脚,够不够抡圆胳膊给他一个大嘴巴子的。要不要顶了这个不敬之罪干脆跟他同归于尽算了?
太过于气恼,反倒让她又觉好笑起来。
或许是蒋慎言的表情如唱戏般精彩,祁时见很难不意识到她的反常。“有何不妥?”
蒋慎言瞧他发自内心的困惑模样,抿紧双唇,抱着反正以后再也不会跟这人渣有任何关联,不如报怨以德的心态,挤出一句:“愿兴王殿下千春长寿,厚德延年。”
祁时见凝眉梭巡她。“阴阳怪气。”
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影薄在下面打哨,似夜枭啼鸣,这便是何歧行那边结束了。
止了话头,祁时见立身撩袍便要跃下。
“诶,等等,带我一起走。”蒋慎言赶紧扯住他衣衫。若在平时,这点高度也难不倒她,只可惜方才她吐得虚脱,早软了腿。
祁时见看她手指动作,再看看她,无言威压升起,逼得蒋慎言赶紧松了手。
“那,那我怎么下去?”
“影薄自会带你。”说罢,少年便头也不回纵身跃下,落地无声,身法竟不必影薄逊色多少。
蒋慎言扒着屋檐往下瞧,心底嘟嘟囔囔,小气得很,别人身上是带了刺还是浸了毒的,碰都不能碰一下。
今日她可要给这人好好记上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