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时候,学校老师来了家里。是一位戴着黑色眼框的,很有书卷气的中年女老师。
这会儿不像后来,老师有可能来自四面八方。这个时候的老师家里不是同村的就是隔壁村的,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
“这是林桃吧?长得真好!”她牵着林桃的手,不错眼的瞧着,真切喜欢的样子。
“呵,哪里。就皮猴子一个。快叫张老师。”
“张老师好。”
“欸!真机灵。”
斟茶递水,客套完之后。张老师说明了来意。
“小琍啊,林果的事情学校里都知道了。考虑到你们这长期把孩子放在乡下上学也不是个事,林桃也想姐姐对吗?”林桃眨巴眼没吭声。“所以,学校酌情处理决定下学期让她插班上二年级。下学期你带着林果和户口本去学校报名就可以了。”
“张老师,说实话,我本来对学校挺有意见。这会儿不提那一茬了!学校能改变主意我们真心感激。谢谢学校理解,谢谢张老师。”
“这就对了。要是你像去年那会儿的气性,我还真不知说什么好了。好了!消息带到,我就不多做逗留了。我先走了。林桃再见!”
桃姐扬起小手,“张老师再见!”
桃姐看到妈妈舒了一口气,笑容十分明媚。
“桃妹子,过年就可以把姐姐接回来咯,高兴不?”
桃姐点点头,心说,还行。那个臭姐姐啊……
大年三十那天,大地银装素裹,天空还飘着鹅毛大雪。妈妈给她穿上棉里衣、的确良衬衣,毛衣、背心,外面换上了大按扣的簇新红袄子,下面是棉里裤、线裤加褐色的厚棉裤,桃姐感觉自己像个茧,出门的话,用滚的比较方便。
妈妈还兴致勃勃的给她把两个羊角辫上系着黄色绸子,额上点了一颗红色美人痣,看上去像年画上的小模特一样,可爱极了。
“今天袄子上没给你罩褂子,要爱干净一点知道吗?”
“要不给我罩一件吧!”这大过年的,她的“应酬”也多,到时候谁能保证啊。
“不行,这样喜庆。”
“那给我拿那副大红袖套吧,带上一样喜庆。”
妈妈没好气的乜她一眼,给她套上袖筒,“你这妹子蛮有自知之明哦。”
爸爸从带锁的抽屉里拿了些钱,锁好抽屉,钥匙放进石英钟的后面盖子里。
“桃妹子今天真好看!跟妈妈走人家多吃几粒糖啊。”
桃姐抓住爸爸的衣服,“爸爸,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不了。队上几个喊我跟他们一起玩,这一年到头,难得玩一场。”后面这话是对妈妈说的。
妈妈没有说话,弯腰仔细地给桃姐包着厚绒围巾,套上了雨靴。爸爸走出去,噔噔噔地下楼走了,桃姐看到妈妈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
下去的时候,妈妈没有说话的欲望,桃姐也跟着默默的。
关好门,出去的时候妈妈脸上挂起了笑容,带着桃姐“咯吱咯吱”地踏着深及小腿的雪,去生产队里几个走得近的人家里串门,桃姐的吉祥话不要钱的往外面蹦,换来爷奶叔婶们把各种吃的可着劲儿往她手里兜里塞。
到了晚上,便呆在家里守岁。家里的火钵里燃着红艳艳的炭火,桃姐挨在火旁,和妈妈一起磕着瓜子儿。就看到廖科举着一根彩珠筒过来,后面跟着上次一起玩过家家的两个小女孩。
“彩色的火焰“后坐力”十足的,突—突—突”,从筒里喷涌而出。
看到桃姐出来,廖科得意地说,“桃姐,这是十六发彩珠筒,怎么样,洋气不?”
“你会数十六个数吗?这都冲了多少发,你知道?”
廖科:“……”
“哈哈……快冲完了没?没冲完插在地上冲吧,真的,忒傻!”
廖科不乐意了,两撇浓眉皱一起,“桃姐,那就让我们看看你那了不得的花炮吧!”
每次见,总怀疑她脸是不是没洗干净,还带着两团腮红的小女孩,凑到桃姐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