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山一家姓王的就和外县朱姓联姻做了换头亲。大儿子,小妹子。这样的婚姻婚后往往造成辈分称呼上的麻烦,女方在婆家都是大嫂,一回到娘家辈份就变小了,成了小姑子。所以都很少回娘家看望自己的亲生父母亲,关系渐渐的就疏远了。
白长青要娶媳妇了,大家都去祝贺。当地娶亲和其他地方的习俗有所不同,一般是新郎官收拾好新房在家恭候,不娶女方。娶亲人一般由家族委派邀客的,娶人的,拉马的,吹唢呐的三或五人,人数必须是单数。牵着披红戴花的小毛驴,拿着猪肉,白酒,馒头等,到女方去娶亲,女方家中摆起酒宴添厢完毕以后,女方将所要陪嫁东西包好陪房。新娘穿上男方家送来的新衣裳,盖上红盖头扶上小毛驴叫上马,嫁女在出门时还要将一把筷子撒在大门内外,母亲或者嫂子要将一盆子清水泼出门外,表示女儿已归别家,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了。娶亲回来时加上新娘就变成了双数。喜客们带着嫁妆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喜气洋洋。一路颠簸走来。
临近天黑,新娘来到婆家,先是请女方喜客入席,开始进餐,吃下马宴,继而由女方兄长或者叔叔将新娘背扶到洞房门口香案前,与早已等候在这里身穿长袍,戴红顶圆帽的新郎成双祭拜天地。
拜完天地以后,新郎遂手抱着装有黄米的木斗,里面插着神牌,木尺,剪刀,锥,镜等物。新娘由其兄或者叔叔背着与新郎抢入洞房上床,白长青的媳妇身体很胖,娘家哥哥使出了吃奶的劲头也没抱起妹妹落在了后面,引来了乡亲们的一阵欢笑。娶亲送亲的长者则把新郎与新娘的头发一并梳篦,称之为结发。
次日早晨新郎家就开始忙活了,先是 “喝汤”,实际上就是吃当地的床子面,有些地方称之为酣水面。大多以荞麦面为主食。配以羊肉丁、豆腐丁、箩卜丁、辣椒油等做成哨子汤。
碗很小,客人们在吃完第一碗面后不喝汤,要吃第二碗时将后面端上来的饭碗把面捞进自己吃过的饭碗里接着吃,以此类推,在那个生活困难时代,常人们一顿吃个五六碗不成问题。
白永成没文化,一辈子啥也不会干,倒是一个只会放羊的老把式,是个地地道道的放羊官,一米六还不到的个头,黑黢黢的脸,活了半辈子了,所有接触过的人从来没有人看见他有过洗脸的动作,长得又黑又瘦,一副大黑牙。四十多岁了,才在亲戚们的张罗下娶了一个聋子当媳妇,在侄子娶媳妇的时候,一口气吃了十八碗床子面,成为当地人们茶余饭后之间的一种笑谈。
二牛抬扛式的犁地是山里人必须要会干的农活之一,两只牛用缰绳栓在一起,套上牛隔头,拉着铁犁在山地里将土地一行挨一行的耕过去,不能重复,也不能漏耕。手要稳,深浅要一致,犁的走向要端正,不能歪歪扭扭。关键是人和牛的配合要协调,要会使用牲口,语言上还要和牛会交流。掌握不好铁犁铧会伤害到牲口的后腿。
山里人在播种季节,除了二牛抬杠式的耕地之外,还要有一个人来配合,这个人要将种子按照一定的比例撒在各种农家肥的粪堆上,然后利用木头制作的木斗进行搅拌,在自己的身上套着半截绳索,然后将这些肥料与种子的混合物揽在木斗里,一只手抓住控制木斗的绳索,另一只手将肥料均匀的抛向梨沟里,这叫做“抓粪”。抓粪也是一个很有标准的活计,如果抓粪不匀称,种出来的庄稼就会是稀疏不均,由于抓粪的活比较劳累,所以一般都是耕地和抓粪两个人相互轮换着来干,对于此项的农活邓衡岳也干的满欢实的。有时候到了吃饭的时候,农民们也都没有那么讲究,两手一拍,也不洗手,拿起馍馍直接塞进了嘴里。
夏天收麦子是一场马拉松式的持久战,当地以小麦种植为主,根本没有机械化,全部都是人工收割。而且收麦子刚好是每年天气最炎热的时候,骄阳似火,麦浪滚滚,最怕老天下雨,可谓是在虎口夺粮。
在金黄色的麦田里,人们大都头戴一顶草帽,蹲在麦地里手里挥舞着镰刀,一只手划拉着将地里的麦子揽收过来,另一只手紧接着挥舞起镰刀“咔咔擦擦”镰到麦倒,堆积在脚面上向前挪动着脚步,一般需要两个人的配合,当然这两个人的配合也不是固定不变的,如果前面的人手底下较慢,后面的人撵上前面的人之后就会换到前面领头继续前进,每人割三到四行,前面的人在割到半捆时用带穗带秸秆的麦子下葽子,后面的人割到跟前后又将自己割下的半捆麦子加在一起拉紧葽子捆成麦件子。
一绺子小麦割到地头,边坐下来用破砖碎瓦蘸水磨镰刀,趁机稍微休息一下。一个生产队里每年夏收完毕往往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刚开始是从早熟麦或者靠阳的坡地开始收割。逐步推向全面开花。每当割到最后,小麦大都已经干透了。
收麦子对于邓衡岳来讲是一种最为艰苦的农活了,整天蹲在地下一点一点的挥手挪动,腰酸腿疼,饥渴难忍。但是对于一个农民来讲这就是收获的季节,是谁也都会拼着命来虎口夺粮,颗粒归仓。任何人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躲奸溜滑。
在收麦子的战场上一些孩子们也都不会闲着,往往需要孩子们把大人们割下的麦件子拉在大人们指定地点堆放在一起,再由行家里手们将麦件子码成圆锥型的麦垛子,点好数量,记在账上预防别人偷盗,麦垛顶尖上拔一些蒿草之类的做个草帽子盖在上面,防止下雨时被雨浇湿而发芽了。因为这些麦垛子要在地里堆放一个多月,等小麦整个收割完以后利用空闲时间驴驮人背,寸草归场,颗粒归仓。
按照顺序,等到小麦收获之后又该开始收割油料作物了,当地一般大都种植着胡麻和云芥之类的油料,收割油料作物人们都会感觉比较轻松多了。
这一天,马队长安排社员来到了殷家台背后岗岗收云芥。蔚蓝色的天空,好像被人清洗了一遍,清新洁净,色彩特别绚丽,几朵像绽开的棉花桃似的白云紧蹙在浩瀚的当空,就像画家特意创作的美丽画卷一般,给人以美的享受,画一样的感觉,诗一样的浪漫,酒一样的陶醉,好似来到了人间仙境。
一阵微风轻轻的吹过,给人带来了一丝凉意。经过一个多月收麦的艰苦磨练,加上小麦的丰收给人们带来的喜悦,有知识有文化而又白白净净的邓衡岳被几个女社员们包围在了中间,她们几个都是今年刚刚结婚年方不到二十岁的新媳妇,争先恐后的帮着干活,嘴里都讲述着一些毛野人的爱情故事。突然李翠莲唱起了花儿来,“你十七来我十来八,咱俩都是喎耍娃娃......”,“哥哥你前脚走,妹妹我实难留”等等,其他几个人也对唱了起来,一派忙碌而又愉快的欢乐景象呈现在眼前,尤其是在天上慢慢的漂浮过几朵白云的时候,那种凉爽愉悦的心情使人久久难以忘怀。
槐树山有一座最高的山峰叫打炮墚,到了夏天,山顶最高峰处立有一个一米多高,六七公分粗细,箍有五道钢圈的小钢炮。炮手是一个白姓家族老辈排行老五,一只眼睛不知为何早年就已失明,是个独眼龙,留有一撮山羊胡须,头上一直扎着一块蓝布做成的头巾,经常不洗,也就分辨不出是蓝色还是黑色的了。五十多岁还没有娶妻,人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瞎五”。他是这座山上的炮手,每当天气发生变化,要发雷阵雨的时候,瞎五便会扔下手中活计,爬到打炮墚,从炮台下面的一个小窑洞里取出火药,火葽子。将火药按照一定限量倒进小钢炮里,用一个专用的小木棒将火药捣瓷实,再将一个小鸡蛋大小的小青丸石放在炮口上,在炮的底部留有一小孔处放一点火药作为引子。
到了狂风大做,乌云罩顶,雷鸣电闪之时,瞎五便将炮筒对中云头,用火葽子点燃钢炮底部的火药迅速撤离躲避,“呲呲”作响的火光带着燃爆的火药,“轰”的一声巨响,青顽石弹冲向云层,这时云头会调转方向走向别处,避免冰雹带来的自然灾害,土炮还挺管用。
这位瞎五到了老年身患有按照现在的话说叫做老年痴呆症,感觉经常吃不饱,到处乱窜,一次跑到远房孙子家附近闻到家中有一股做饭的味道,爬到人家倷背沿上,依偎在烟囱旁边,看着袅袅升起的屡屡炊烟,利用他仅有的一只视力模糊不清的独眼探头俯视下方看饭做熟了没有,待会儿看一下,待会儿又看一下,头伸出去了好几次,一不小心从孙子家的倷面子上掉了下去摔死了,结束了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