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哥,你要说七社资金流转,情况最糟的是矿业公司这边,借了几笔大数额都逾期了,不过出账的凭证很齐全,都是勘探设备、大型机械、炸药、汽车、人员薪水这些,其他几家没什么特别异常。”万兴民认真地向阿南介绍。
“对了,糖业公司那边,销售情况不太好,货物积压了很多,不过运营相对正常。欧洲海上面打仗,封了1个月,我听哥哥们说,下个月就没事了。”
“说起糖业公司,二小姐托我给你带了奶油蛋糕,放桌子上了。”阿南笑道。
万兴民“喔”一声,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伸手来拿蛋糕盒,小心打开,从咖啡桌抽屉里取了刀叉和盘子仔细放好:“南哥,我切一半给你?”阿南摆摆手:“太甜了,我不吃的,你吃。”
“唐小姐有说什么吗?”万兴民朝阿南看来,阿南知道言多必失,淡淡回应:“没说什么,就说让我帮忙顺便带过来。”
万兴民雪白的脸上泛起一抹淡红,看着蛋糕喃喃道:“恩,是玫瑰花~”
阿南看没有穿帮,轻声道:“郎才女貌,多约人家吃吃饭什么的。”万兴民憋不住,笑靥如花,笑起来比女孩子还好看:“谢谢哥,辛苦了辛苦了。”
阿南看了看挂钟上的时间,随即问:“小民,我想问你,七社里头,给工人发工钱这块儿,有没有异常?”
万兴民甜蜜蜜地尝了一口蛋糕,笑着回答:“三家多少有点不太对,一个是金山,好几个月账上没有计薪水的数,我问了金老板的账房,说是押了工人的工钱,钱全拿去开矿了;糖市那边辞退了不少工人,不过补充了一些姨太家的亲戚,发薪的钱多了许多;还有一个是橡胶园,照理说雨季是割胶的季节,用工很多,今年发薪的数连去年的一半都没到,应该是用工的人少了许多。”
阿南在来的路上已理清了思路,此事要么与七社无关,要么就是这三家中出了问题,排除了金山,只剩下糖业公司和橡胶园,情况与四爷说的基本一致,起身就要告辞。
万兴民见阿南走得急,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盒子交给阿南:“这支钢笔是大学老师送我的,拜托南哥交给二小姐,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小小回礼,希望她喜欢。”
阿南接过盒子,放入西服口袋:“什么投怀送抱的?要不说你细心,出手就是那么用心的礼。”
万兴民儒雅地摇头笑起来,阿南拍拍自己胸脯:“空了再来找你,到时候让阿姑做几个好菜,慢慢聊。”
兴民打开房门,恭送道:“问候夏姑和四叔好!”阿南应了一声出门,下楼遇见保卫员,互相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到一里路就是糖业公司,橡胶园在郊外,阿南决定先去糖市把万兴民的回礼送过去,顺便问问情况。
来到糖业公司,倒是秩序井然,几张新面孔,猜也不用猜,肯定是姨太家新入职的亲戚。
一路上无人阻路,径直来到后门处,上3楼最里边是一个敞开的大间,阿南走到一张桌前,一位20岁出头的漂亮小姐在仔细贴邮票,拿起信封吹了吹,看见了阿南,开心地叫起来:“南哥,南哥,你怎么来了?”
阿南身材高大,半蹲在桌子前,轻轻把笔盒拿到小姐面前:“银行小公子万兴民,送你的礼物。”
漂亮小姐拿笔盒往桌子上一扔,朝身后喊道:“阿玲啊,邮票贴好了,赶紧拿过去。”阿玲小跑着过来,看见阿南,脸上神情古怪,翘着兰花指娇气地夺过信封:“哟哟哟,不要急呀,马上拿走。”也不敢朝阿南看,转身就走,用余光扫了一眼,出了门。
“南哥,来找我什么事呀?我们去楼下花园说。”小姐开始整理桌上杂物,阿南从桌上拿起笔盒说:“苏菲,这支笔是英格兰康桥的大教授送给万兴民的,他专门送给你,非常珍贵。”
苏菲小姐打开笔盒,看了看:“好像是挺贵重的,要不还是拿回去咯。”
阿南皱了皱眉:“名门大小姐,一点都不大气,人家大大方方送,你大大方方拿。”
苏菲把笔放进盒子,摆在桌上:“小时候见过他,没什么印象了,好像是读书刚回来,书读多了,难免就不够硬气...”说到这里,苏菲想起自己的父亲,话也没说下去。
阿南很严肃地说:“你大伯也是读书人,我最佩服就是他,最最硬气!”苏菲点点头:“大伯饱读诗书,心怀天下。”
“读书人识大体,顾大局,他们万家也都是又硬气又有学识的人。”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没见过,我是见过的,万家个个马屁精,哪年的新年舞会上,不是他们最出洋相,但凡是个政府里、军队里的人,他们都低头哈腰,活像奴才见到主子,丢死我们华人的脸了。”
“夸张了,做大生意的人,场面上一定是有分寸的。”
“不过,南哥你好像也就跟万家小儿子关系熟络,跟他们其他几个儿子没怎么打交道,想必这个小儿子会有点不一样。”
两人边走边聊,下了楼,来到楼后花园。
阿南想了想,朝周围看了看,向苏菲告辞:“苏菲,我要去账房找吴师爷,你再逛一会儿就回去吧,我陪着你逛花园不好看。”
苏菲:“你不来,也有的是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没事的,大大方方的。”
“下次吧,万兴民去过欧洲,和你聊的拢,到时候你们多说说话,这个人真的特别聪明,特别有本事。”
苏菲的情绪突然高涨:“你上次跟我说洪门五虎镇黑沙三岛,火扳指带了几十名兄弟去救惊风刀,他们打不打得过那个喜欢吃人手的高丽海盗,怎么才能破那柄陨铁黑弯刀?”
阿南看苏菲还是孩童模样,不禁想起小时候的样子,小声神秘说:“这个下次跟你细说,那柄陨铁弯刀,现在已经是陨铁直剑,在我手里呢,哼哼!”
“哇,我的天,我南哥一把神兵利器,打遍南洋无敌手。南洋第一高手夏江南,可否让小女子见识你的神兵?”
“行,下次我带身边,我给你看一眼。”苏菲突然右手化掌,竟像一片柳叶,飘然斜插阿南脖颈,阿南吓一跳,肩膀轻耸把手掌卸开,苏菲面露狰狞:“不准还手!”双掌换位调气再攻,手掌像一柄柳叶刀架在阿南喉头。
阿南无奈一动不动,傻站着听苏菲说:“一言为定,不给我看,我就让花鹞子把它偷走,你磕头求我我都不还给你,哈哈哈哈!”
阿南扯扯西服,打量了身边无人,赶紧作揖:“就怕她不敢偷,我答应你了,你就回去吧,别忘记万兴民送你的笔,你写写看,好用不好用。”苏菲还沉浸在江湖故事里,嘴巴里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也不打招呼就回楼了。
阿南转回大楼正门,侧边一个门洞穿入,找到一扇木门,轻轻敲:“吴师爷,在不在,我是阿南,吴师爷。”门打开,一个戴眼镜穿长衫,八字胡的中年男子示意阿南进门,给阿南摆了凳子,自己站立在账桌前,桌上几把算盘。
只见男子两只手同时开工,几把算盘噼里啪啦,罢了,男子用蝇头小楷登上一笔账目,又是一阵眼花缭乱的算珠飞舞,几把算盘像是工厂里的自动织布机器,上下翻飞,突然静止,男子又记上一笔。
吹干了账本上的字,拿了盖碗给阿南斟了一碗茶,自己拿手里的盖碗直接喝了一口,用沙哑的声音问:“夏管事,此来何事啊?”
阿南丝毫不嫌弃这碗茶水,喝一口道:“吴师爷,这阵子你们这边用工状况如何?有没有新上岸的华人来此做活儿?”
吴师爷提了提眼镜:“前月遣散工人二十一人,经理二人,皆是住了十年以上的老华人,未有新来的。上月遣散工人九人,经理管事工头二十人,新来经理管事共计三十二人,皆是住了五年以上华人。本月未记,据我所知,新来管事三人,来的都是些熟脸,从上到下,没有新上岸的华人来。”
“最近有招散工吗?”
“这三月生产积压,部分工序调整甚至停产,遣散了不少老工人,没有再招散工。夏管事,还有其他事吗?下午了,我要回家休息了。”吴师爷看了看身上挂着的怀表。
“多谢师爷,没有其他事情了,您路上慢慢走,我先告辞。”说着站起身作揖,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