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蒙语气轻快,托着腮端详少女。
“我没有。”
克蕾雅回答的不假思索,只是白嫩的脸颊霎时染上淡淡绯意,出卖了她现在的心情。
看着迪蒙似笑非笑的面庞,她欲言又止。
良久,克蕾雅终于深吸一口气,仿佛下足了某种决心,朝迪蒙轻声问道:
“您是不是又要离开了?”
听到这,迪蒙面色一怔,似乎没想到克蕾雅会问这个问题。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什么时候回来?”克蕾雅紧接着问。
“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迪蒙思索了会,给出了不确定的回答:“大概一年?”
“太久了,明明老师刚……刚回来不到三天……”
克蕾雅垂下头,低声嘟囔了一句,没有去问能不能不离开这种傻话。
她已经十六岁了,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小小的约克镇拴不住迪蒙。
迪蒙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他只是在恰巧的时间来到这座小镇,碰见了克蕾雅,并递给了渔民姑娘一束她未曾见过的,盛开的花。
如果没有遇见迪蒙,自己现在该是什么样子?
克蕾雅不知道,她没有主动想过这个问题。
她只知道自己是狼,一头彻夜徘徊,饥肠辘辘的孤狼。
你烧过肉,你就知道猛火会灼出其中的汁水。故当烈焰将那一切焚毁之时,狼将与所有的漂泊之火共赴饕宴。
恍惚中,克蕾雅下意识靠上迪蒙的坚实的臂膀。
就像从前一样。
昔时,结束了一天的学习锻炼,伴着落日余晖,疲惫的小克蕾雅通常会习惯性地靠在老师的肩头,微微眯起眼睛,浸入酣醉的浅眠。
老师手里总会捧着一本手抄的童话书。夕阳缓缓下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他低声念着故事,声音柔和而低沉,直到故事连同他现在的样子深深地烙印在女孩的心中。
克蕾雅半梦半醒中听着老师嘴里妙趣横生的故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
还是孩子的克蕾雅肯定不会意识到,自己所经历的稀松平常的一天,竟会有朝一日成为长大后的自己求而不得的幻梦。
长大并不代表能兑现童年一厢情愿的幻想,从温暖的臂弯中走出,直面现实后手足无措的少女早就后悔长大了。
“这次我能跟着一起吗,老师?”少女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和不安,又如此询问:“我不会成为累赘的。”
“要去的地方太危险了,而且你还小。”
这话少女听过很多次,但她仍不气馁,认真道:
“我已经十六岁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呵。”
克蕾雅抿唇轻笑,戏谑地看着迪蒙的侧颜,用更低的声音呢喃:
“您总是拿类似的说辞来敷衍我。”
“迟早有那么一天的,我亲爱的克蕾雅。”
迪蒙面不改色,与那双蔚蓝色的漂亮眼眸平静对视,解释道:
“你也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危险,你前几天才刚刚成为门术士,还记得我以前说的吗,先在这里……”
“发育?您是想说这个吗。”
克蕾雅嘴里说出老师常提及的词语,她还在依靠迪蒙的肩膀,眼尾微翘,迤逦出好看的弧度。
她保持着微笑,唯独笑得很冷,让迪蒙尤为陌生。
“是。”
迪蒙犹豫了会儿,随后加以补充:“别担心,我会带回来这个过程中你需要的一切,无论是魔药,或是其他。”
“可是我不想!”
一向寡言含蓄的克蕾雅极为罕见的激动起来,争辩道:“什么门术士,什么奇术和奇迹,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和老师在一起!”
那次,克蕾雅爆发了人生中最为强烈的情绪。
但由于克蕾雅性格太过内敛,情绪爆发下远远没有歇斯底里,所以这份愤懑,落在迪蒙的心湖里没有掀起太多波澜,只把它看成青春期少女的糟糕叛逆。
望着少女,他的声线依旧平静,“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原石,你会在追寻神秘的路上走的很远,比任何人都远。在此之前,我要保护你。
这是我必须要做的,无论是作为你的老师,还是实际上的监护人。”
迪蒙特意在老师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保护?我看这是束缚!”
克蕾雅留心到了迪蒙的细节,挤出了一丝苦涩而无奈的笑容,死死咬住下唇,豆大的泪珠无声滚落。
她脸上闪过一抹坚定,抬起纤细的手腕,还想要辩驳些什么,却被迪蒙接下来的话死死噎住。
“我是为你好,你以后会理解我的,克蕾雅,你现在还不明白。”
迪蒙神情凛然,却一时忽视了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什么。
他忘了,这是他曾经最厌弃的,大人的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