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言有些怅惘说：“不在那个公司呆也不定要离开这座城市啊。”

陆德明倚靠门框停了一会儿抽起烟说：”还没想好呢。不过离开那个公司是刻不容缓的。“

赵子言说：“你们要是走了，这里就剩下我跟晓川了。”

陆德明抬头看了一下楼上说：“但凡能忍得下去，我也不至于这么急躁。本来指望着她能体谅一点，结果总是数落我。公司里老板欺骗，老员工倾轧也就算了，回来还是没好气受。这三座大山压得我都喘不过气。“说着又开始了他的抱怨，指责公司恶心，明明做不到的事情却总是让你去做，不管客观事实就跟你讲你的主观能动性，说好听点希望你能创造奇迹，说难听点就是给根烧火棍希望你把天捅下来，偶尔一两次有这种想法也就算了，每次都是这样，远比周扒皮要恶劣的多，是新式剥削，还让你觉得你肩负开创共产主义的使命，稍有反抗就是不努力，就是拖社会主义后腿。赵子言一听就笑了，他在培训公司经常上的一堂课就是停止抱怨，现在不知道是对的还是老师剥削他们时给他们套上的紧箍咒，谁一抱怨就开始念经。

陆德明继续说他的老板跟不了，看似意气风发要带着大家开创未来，其实就是刚翻身做地主的泥腿子，这乞丐一旦跨上坐骑，就非得把马跑死为止，否则觉得自己亏大了。那老板真的是个笑面虎，两面三刀来着，一面压榨你的所有力气一面还跟你讲各种鸡汤跟道德。良禽折木而息，自己要不飞走，就成他碗里的鸡汤了。月月她总不明白，总觉得是自己矫情，呆了一个多月就想走，那是一个多月吗，每天度日如年，自己都快把自己熬老了。又说：“跟我上大学时想象的都不一样，都不一样，子言。你能想象大雨天比我去讨货款，对方说了明天就给，不行，非得让我当天讨到位，不讨到位就赖在那里，全身每一处干的地方，就跟落水狗一样赖在那里，等他打款了再回去。是不是天底下的老板都是这样。”赵子言想起自己为了回款喝得烂醉如泥的情景，感同身受，本来还想劝他，现在同病相怜，还得先得给自己开一剂药，叹了口气说：“兴许都是这样的吧，只是我们太嫩，适应不了。”陆德明看着赵子言说：“连你也是这样说。”赵子言想起蒋晓川的那套厚黑学，职场如战场，输赢不代表对错，只代表谁能够留下来，像上战场这种生死存亡的事情谁能不多加几层伪装多装备几碗迷魂汤几副口蜜腹剑，自己真的是个稚嫩的新人，徒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殊不知在真老虎面前黔驴技穷还怪它是笑面虎，笑里藏刀。

梁月月看着他们出去，主动为田家英洗苹果，递给她时问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赵子言就是这样，两极分化，有些事口若悬河，有些事就只字不提。什么时候找了个大美人都不说，以后有钱了也是闷声发大财。”田家英接过苹果说：“以后他要是有钱我偷偷告诉你。”

梁月月被逗得笑了起来，转而黯然神伤，握了一下田家英的胳膊说：“你家子言是有发财的时候，夸夸其谈都是说些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句都不说。不像我家那个，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一张嘴巴也是没把门，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往外说。你说这样在公司能不吃亏，能不被排挤。分明是个老实人，却总给人留下坏印象，你说他没心机吧，还眼高手低，老想没事。”

田家英咬了一口苹果问说：“你觉得子言怎么样，他老实吗？”梁月月好奇起来，问说：“怎么了，子言对你不好啊？你自己的男朋友你还来问我。”田家英摇头说：“没有，这不是你们认识得更久嘛，蛮问问。”梁月月笑说：“要我说，子言可不老实。一张嘴能说会道，长得又有几分人样，能老实？”田家英紧张起来，说道：“也听不懂你这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梁月月说：“怕了？瞧你紧张的，看来我们都是没出息的人。不聊他们了，越聊他们他们越觉得自己长本事，我们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他们似的。我让你看看我们大学的照片吧，这里还有子言刚上大一军训时候的照片。我们一群人晒得灰头土脸的，你肯定没见过。时间也好快啊，那时候就想着快点结束军训，哪里想到毕业的事情，一晃四年都过去了。”田家英一听有子言以前的照片兴趣十足，一边急着要看一边央求梁月月加她的QQ然后把那些照片都发给她。

梁月月打开QQ空间，展示相册里的储藏的大学生活点滴，有军训时四仰八叉躺在草坪上的颓废照，也有去海边生龙活虎张牙舞爪的夸张照片，有晚自习时调皮捣蛋的抓拍照，也有去实习时老实巴交的正装照。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梁月月指着照片一一讲解，感慨流年似锦，也感叹岁月如梭。田家英没有这种经历也就没有这些感受，只看个新鲜，有一张照片是胡玲伸手掐着子言的脖子，看似不经心的戏谑捉弄，其实是包含深意的打情骂俏。田家英回想起适才的端倪，理清了一些头绪，猜想自己不是夺人所爱就是夺人之所爱之所爱，再去看其他照片，心里却翻不过那个场景，强颜欢笑问：“你们肯定很怀念大学的生活。”

梁月月感慨说：“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四年真快，再过四年也是很快的。”

陆德明跟赵子言提着打包好的饭菜回来时陆德明就给蒋晓川打电话，催促他快点过来，得知他来不了时纷纷骂他扫兴，还说定了一桌的酒菜没人埋单要被扣在饭店刷完。蒋晓川说这会儿在客户哪里，谈着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生意，一顿饭算什么，等单子谈成了好好请大家吃一顿。

吃饭时陆德明想起刚才蒋晓川说话的神气，不由又泄气起来，忍不住在饭桌上再次吐槽工作上的各种不平。

梁月月抢白说：“那别人怎么就呆得下去。就你呆不下去。”

陆德明负气说：“别人有金刚不坏之身，就我烂泥扶不上墙行了吧。”

梁月月说：“你越说越任性了。你非认为自己是烂泥，谁都扶不了你。”

陆德明回应说：“我就想做一份我喜欢的工作，怎么就任性了？”

梁月月抬高了声音说：“凭什么大家喜欢的工作得给我们做，我们只能把不喜欢的事情做够了才有资格去做我们喜欢的事情。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一开口就这么天真，要做喜欢的事情，你去当足球明星啊，那不是大家都喜欢的事情，这想法现实吗？”

陆德明已经恼羞成怒，气急败坏说：“是啊，我不现实，我应该脚踏实地，做好这份扫厕所的工作。你以后从你老师那里学来什么道理也都搬到家里来吧，给我洗洗脑好让我更清醒一点。”

田家英见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激动，忙给子言使了个眼色，心底倒佩服月月的成熟与理智。赵子言知道自己再不阻止，他们真要吵起架来，拉长着脸插话：“要不我们先走，你们吵完了我们再进来。你们这是要吵架还是要赶我们走，刚才还你侬我侬的，现在越说越来劲，至我们于何地？”说着要去拉家英。梁月月拉住田家英的手深表歉意：“没有没有，你别介意啊。别看我们上了大学，其实没啥文化，都是大老粗，说话没轻没重的，别吓到你了。”

赵子言倒能体会陆德明的苦楚，想起陆德明要是走了，自己更觉得有些孤单，学起梁月月的腔调怅然若失说：“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这一说逗得大家都笑了，沉重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许多。

陆德明推了一下赵子言说：“你都有新欢了，还惦记我这个旧爱。”

赵子言故作委屈说：“哪头我都放不下啊。”

梁月月啐了一口说：“呸，渣男。”田家英也拿眼剜他。

吃过午饭他们凑一桌斗地主，田家英窝在一张布艺沙发里看电视剧。陆德明手气不好，当地主被斗倒，当贫农翻不了身，一路怨天尤人：“打牌的时候就会发现天命不可违，只要你抓着一手烂牌，身怀绝技都回天乏术。”嚷嚷着不打牌了，要去学校逛逛，看着外面白花花的大太阳慨叹这都是命，继续忍受输牌的折磨。到了太阳偏西，他们才带上水果往母校走去。徜徉在熟悉的校园里，由于物是人非，满眼望去都是新面孔，他们几个都怅然若失，在落日的余晖中，更觉得美人迟暮的凄楚。

田家英凑到赵子言跟前说道：“我可见到你以前的样子了。”赵子言猜想是梁月月把他之前的照片给她看了，故作惊讶问说：“哦，你觉得怎么样呢？”田家英说：“好傻。”赵子言捏了一下田家英的鼻子说：“那你好可怜，摊上一个大傻子。”田家英挽着赵子言的胳膊说：“你扮猪吃老虎，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你傻还是我傻。”赵子言呵呵笑着装傻充愣。田家英又说：“我还看到了一些东西。”子言怔了一下，问说：“看到什么？”田家英故作神秘说：“回去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