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秦步云与孙房平回家更换衣物的空当,周茫带着李卯走到离紫柳街不远的一间油茶铺子,就在外头的排挡坐下,要了三碗油茶,四根麻花。
这铺子是一家夫妻店,由一个老汉和老妈子经营了三、二十年,老俩口做得一手好点心,其中油茶最是得人心,街坊四邻便将他们唤作茶老汉与油嬷嬷。
油嬷嬷正在排挡里招呼着其他食客,她一见周茫来了,立马撇下手头的事情,三步两步地跑了过来。
在听清周茫要的吃食之后,油嬷嬷一面擦着桌子,一面有意朝铺子里头的灶房喊道:“老倌!三碗油茶!四根麻花!是莲山医馆的周大夫来了!”
灶房用一半张厚帘子隔着,茶老汉听到油嬷嬷的吆喝,立马就将灶头上的活计摆弄起来,又朝旁边帮着烧火的一位年轻姑娘说道:“闺女,听见没,是周大夫来啦!你赶紧将火烧得旺旺的!”
“知道啦!爹!”年轻姑娘低了头,一手往灶里添柴,一手拉着风箱。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老俩口膝下的女儿,随着茶老汉的名头,满街皆唤她茶姑娘。
随着茶姑娘娴熟的动作,火苗不停冲击着锅底,锅里的炸油也冒出了一阵烟。
茶老汉则不慌不忙地将六根麻花下进了油锅,只听滋啦一声之后,一股混着麦气的植物油香立即扬满了灶房。
待麻花下了锅,茶老汉便腾出手来做油茶。
他一手托着一只大瓷碗,先将一层熟芝麻撒在碗底,再向碗里舀一勺油茶,随后又撒上一层熟芝麻,再是一勺油茶,如此重复四、五次,那大瓷碗便盛得满满当当。
最后,茶老汉再往大瓷碗里添上几大勺花生仁、瓜子仁和杏仁,又撒了一大把提前炸好的小麻叶,这么一碗油茶才算是做好了。
茶老汉手不抖,眼不花,一连做了四大碗油茶,随后用竹笊篱将那六根麻花捞了出来,轻轻抖搂了几下,用竹碟装了,与四大碗油茶一同放在一张木制茶盘上。
“闺女,要不你给周大夫端去?”茶老汉试着问道。
“爹……”茶姑娘低了头。
茶老汉笑了笑,便自己端起茶盘,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排挡里的油嬷嬷擦完桌子之后,心下一合计,便急匆匆地冲进铺子里头,掀起帘子就要进灶房,却险些与端着油茶麻花的茶老汉撞个满怀。
茶老汉一手挡在身前,一手稳住手中的木制茶盘,“婆子急头白脸的做甚么?我这不是给周大夫端来了吗?”
油嬷嬷刚想说些甚么,却看那茶盘里装着四碗油茶,六根麻花,便改口笑道:“死老头子,你倒还有点心思。”
茶老汉也笑道:“偏婆子能想到,老头子就蠢?给给给,这人情我也不要了,由你拿去做罢。”
说罢,茶老汉便将手中的茶盘递了过来。
油嬷嬷白了茶老汉一眼,“女儿呢?让她来与周大夫端去,才是最好。”
茶老汉指了指灶头,咧了咧嘴,低声笑道:“她不好意思哩。”
“这怎么能行?”油嬷嬷立马走到灶头前,与茶姑娘说道:“女儿,娘来端着茶盘,然后你跟着娘一同出去,只露个面,这总行了罢?”
茶姑娘知道自己怎么也拗不过娘,便只得点了点头,一同跟着油嬷嬷走了出来。
娘俩儿走到了周茫桌前,油嬷嬷将油茶与麻花一一放下,满脸堆笑道:“周大夫,这都是现做的,趁热吃最有滋味。”
周茫见吃食数量不对,便问道:“油嬷嬷,我只要了三碗油茶,四根麻花,是不是端错桌子了?”
油嬷嬷收了茶盘,将身后的茶姑娘向前一扯,笑道:“小女前几日才去周大夫那里医治了耳朵,老身没甚么相谢的,只有请大夫多吃些油茶麻花了。”
周茫一看茶姑娘,心下就明白了。
原来那随身携带小鱼干的女子,却是茶老汉与油嬷嬷的女儿茶姑娘。
难怪她身上有一股浅浅的麦香,想是每日烹制这些面食所致。
只是光看面容,茶姑娘既不像茶老汉一般皮肤黝黑,也不像油嬷嬷那样眉眼尖锐,倒是生了一张温婉的笑脸。
周茫倒也不推辞,道:“好说好说,既是如此,我便谢过油嬷嬷了。”
油嬷嬷站在一旁,赔笑道:“多亏了周大夫的医术,要不然我这女儿还入不了人家的门槛哩,大夫是不知道,老身这女儿……”
“娘!”茶姑娘忽然红了耳根,又扯了扯油嬷嬷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了。
但油嬷嬷却道:“这有甚么?你……”
“嗐,你这聒噪婆子,与周大夫说这些做甚么?不是耽误了大夫吃油茶?闺女,你去看看后面柴还够不够,若是不够,我好回家背些来。”茶老汉走出灶房,又问与周茫道:“大夫,今日这油茶的滋味足么,麻花脆么?”
周茫自是点头,一番称赞,茶姑娘红着脸离开了。
李卯已吃了两碗油茶、三根麻花,正拿着第四根麻花蘸着第三碗油茶往嘴里塞,他一面嚼着,一面开口说道:“油茶不错,麻花也脆,就是不够俺吃。茶老汉、油婆子,你们既是要谢俺们,怎地又这般小气?再来五根麻花罢了,俺才吃出点味道来哩。”
油嬷嬷笑道:“莫说五根,只要李哥儿吃得下,要吃多少婆子便炸多少。”
说罢,油嬷嬷与茶老汉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进去再炸些麻花出来,随后与周茫赔笑道:“大夫自用,老身去收那边的碗筷了。”
周茫道声相扰,也开始吃喝起来。
他先将油茶搅了几下,舀一勺吃在嘴里,便觉一股止不住的粘稠咸香瞬间跑满了舌头,再拿牙齿一嚼,又是脆生的小麻叶、瓜子仁、花生仁和杏仁,待往下咽时,却觉每一口都裹满了芝麻香。
尝了油茶,周茫又将麻花掰作几块,随后浸在油茶里,搅合搅合,待麻花泡得软了,再吃进嘴里时,那麻花已是吸饱了油茶汤,在酥脆之中又多了一份柔软与筋道。
一碗油茶,再搭上两根麻花,周茫已觉满足。
李卯食肠大得多,前后总共喝了三碗油茶,吃了九根麻花,这才作罢。
周茫便叫结账,但油嬷嬷哪里肯要。
周茫只好等油嬷嬷招呼其他客人时,将一串铜板悄悄放在桌上,随即与李卯离了铺子,往城南门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