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卖花卖花声声长
“塔里,绳子呢?”萧梦迪没好气地,朝蹲在红柳凉棚边的塔里吼道。弟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几只窝在棚边沙土里的芦花鸡。这些毛绒绒、黑白花纹相间的半大母鸡,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打着盹。
“不知道,我在看它们睡觉呢!”塔里不悦地嚷着,“你看,你把它们吵醒了!”
“你看见谁拿绳子了没有?”
“没有!”塔里还专心致志地逗鸡玩。
“咳!”她一跺脚,开了家门,外屋里屋找了遍,还是踪影全无!又打开凉棚,也没影子!刘文格、、高萍、黄兰、薄一苇她们几个带好绳索来找她,也屋里屋外,帮她翻了几遍,又问了问公路边滚铁环的蚊子那伙小孩,也没结果。
公路上的大队人马,已经催了好几次,梦迪只好叫她们先走了。
绳子不会自己长翅膀飞走!一定是有人拿了!说不定,就是蚊子拿的!尽管,他刚才信誓旦旦,笑嘻嘻地,一口咬定,连见也没见过她的绳子!
不然,谁会跟她过不去?!
5岁那年刚来连队时,她和蚊子打过一架,并骑在这个小霸王身上把他打哭了!蚊子从那以后,再没欺负过她,一见她,就小脸扭向一边。一见他姐薄一苇和她说话,他就要扬起拳头威胁回家告妈妈!
可是,她又没亲眼看见蚊子拿自己的绳子!对他的幸灾乐祸,她也只能,干瞪眼!
捡柴禾事小,丢绳子事大!
她知道,麻不好弄,绳不好搓,一团绳子,得费爸爸十几个晚上。
爸爸要知道丢了绳子,肯定会骂她打她!
她也想过,要不,先拿上床底下的另一团麻绳,去沙包背了柴禾再说?!
可是,爸爸还是会发现,家里少了一团白麻绳!
萧梦迪愁眉苦脸地,托着下巴,靠墙角蹲着,发愣。
“加油,加油!高点,再高点!”远处,俱乐部前面的操场上,人声鼎沸。
她知道,那是张英姿他们在打秋千!
她眼前一亮,锁了门,拉起弟弟,说:“走,看打秋千去!”塔里问:“姐,咱们不捡柴禾去了?”“咋不去?!”塔里只好跟在她屁股后面。
高高的秋千在蓝蓝的天空中来回划着弧线,踏板上面对面站着两个女孩子,她们的笑声尖叫声在天地间流泻。
那个白衬衫蓝长裤、两条粗黑齐肩短辫、头黑红脸蛋的,是张英姿,秋千归她妈妈王老师保管。穿花布裙有两条细黄辫、个子稍高的,是康雁翎,她弟弟米嘎嘎,那个有着大大的眼、长长的眼毛、浓浓的眉、高高鼻子的调皮鬼,又叫又跳最起劲。要是自己的弟弟,真想抱着亲几口!每次看见米嘎嘎,梦迪都忍不住要这么想。
张英姿、康雁翎打完一盘,没等秋千停稳,旁边的蔡卓娅、薄一苇便一个一边,抢着站上了秋千板子。顿时,天地间,流泻着一翠绿、一水红,两道美丽的光影!当然,伴随光影,少不了疯笑疯叫声。
塔里早跑过去,和雁翎的小妹雁红一起玩了。梦桑问了她句咋没去沙包?又在一旁空地上和庞小莲、詹西花她们玩羊拐去了。梦晨则跑来拉拉她的衣角,嚷着也要打秋千。
秋千终于停稳了,看热闹的“呼啦——”一下子围上去,争先恐后地嚷着,“我打,我打!我先打!”
英姿一腿跨坐在踏板上,脖子一歪,眼一瞪:“去去去!我们还没打够呢!”说罢,朝边上一个白白净净胖乎乎的小男孩问道,“彪彪,侬还打哇?”
“不打!”正和卫东一起玩斗鸡的彪彪头也没回。
“没人打,我来打!”不远处抽牛牛的詹五一跑过来,说着,一把拽过绳子。
“噫——”英姿皱眉,用一只手在鼻子前扇着,“不行,我还要打!”
“你家的秋千?”一张黑花脸的詹五一气愤喊道。
“咋样?就是不让你打!咋啦?詹五一你还想打人?!看我不告我妈去!”
詹五一扬起的手垂了下来,眼珠一转,踹了一脚踏板,笑着转身离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告去告去,喝尿去!和你老婆睡觉去!”
“呸,拉稀瘪三!”英姿冲他背影吐了泡口水,一眼瞥见萧梦迪,立刻亲热叫道,“萧梦迪,你打秋千吗?”
“我不想打。不过,我小妹妹想打。”梦迪说着,拉着梦晨的小手挤上去。
“小四,来,我抱你上去!米嘎嘎,小心看着小四!”雁翎热心地招呼。
梦迪自己也荡了几回,小脸兴奋得通红,心里却火烧火燎。
好容易盼得天边烧起了红霞,她催英姿收了秋千,帮着英姿卷麻绳抬踏板,把好几捆麻绳抱到英姿家,帮英姿放麻绳。临走,英姿连谢了她好几声。
她拉着弟弟回到家,从凉棚拿了个圆圆的的大红柳筐,把那截短绳放进筐里,又从衣服下松紧裤腰带里贴肚皮勒着的一团麻绳扯出,扔进筐去。
这团白麻绳,和自己丢的那团白麻绳,特别像。只不过,自家那团绳子一搾长的末端是自然的一根根短须,而英姿家的这团绳子的末梢则编成了细麻花辫。不细看,发现不了。
她胸有成竹地,牵了弟弟的手:“塔里,走,咱们捡柴禾去!”
弟弟看看天边,仰着小脸问:“姐,是不是太晚了?”
“不晚,一点也不晚!他们捡他们的,我们捡我们的!”她坚定地说。
姐弟俩赶到沙包时,刘文格她们已经挑着湿漉漉的汗衫裤衩,背着柴禾准备上路了。她们问起萧梦迪咋来这么晚?她说好不容易才找到绳子。刘文格说,天不早了,梦迪你少捡点,早点回家吧!然后,小跑着去追大队人马。
这时,天边只剩下几抹浅浅的红云,洪沟上空“吱吱吱——”地,飞掠着一只只黑色的蝙蝠,成片成团的蚊子“嘤嘤嘤”地在空中叫着,一群群蓝黑、鲜红、淡黄的大蜻蜓,在绿苇毛拉草间无声地穿行…
萧梦迪埋头捡着红柳枯枝,顾不上钻进左耳的蚊子在里面跳舞。塔里撅着屁股,把一些短粗的干柴棒,扔进筐里。他已经几次嚷着要回家了,可姐姐总是说:再捡点再捡点!
终于,够一大捆了!她直起酸痛的腰,才发现,天已经麻麻黑了。可塔里的红柳筐里才装了一小半,她又帮弟弟捡。
“汪,汪汪——”一阵狗叫,塔里一下子抱紧她的手臂,
接着,沉闷的“踢踢踏踏”的声音,从西边公路上传来,还夹着羊子细细的“咩咩”声。
“别怕!可能是米嘎嘎家的羊群。”她摸摸弟弟的头,催促道,“塔里,快捡,咱们好早点回家!”
果然,还没捡满筐,羊群已经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