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上青河
“那,好吧。我明天换了班后,去单干户那排房子走一趟。”萧长元压低了声音。
刘竹影从男人怀里钻出来,给他系好大衣扣,又给他把帽耳朵放下来,柔声道:“你也该去马号了。等有了真正的两间房子时,就好了。”
萧长元有点不情愿却又是顺从地站起身,把她拉到胸前,用力挤了一下,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听着轻轻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刘竹影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感觉。
一个多月后,老病号和宋雪婵结了婚。老党员两口子,是她俩的大红媒。
虽然,老病号比宋雪婵大七岁,却不太显老,虽然瘦,但很精神,很会体贴老婆。
宋雪婵,自然而然地,有了在三棵树生活最重要的两样东西:户口、工作。
宋雪婵,被编到了乔大梅的妇女三排。这工作,虽是在大田里抡坎土曼推独轮车,但,也得有资格,才抡得成、推得成。
老病号家里没置什么像样的家具,但,老病号那抹蜜的嘴巴,常常哄得老婆心花怒放,两口子的日子虽清苦,却也和和美美。
老病号家,就是萧家那排最西头的那间房子。星期天,两口子就爱上老党员家里玩。他们表哥嫂那边,两口子出于礼貌,一个月也难得去一回,惹得叽嘎肚里冒火:这死丫头不听老子的,倒听别人的!可眼下,也还惹不起那个三泡牛屎。哼,等着瞧吧!
金秋十月里,宋雪婵生了个漂亮的小丫头。老病号给小丫头取名:金妮。
听宋雪婵说,老病号是从马克思夫人燕妮的名字,获得的灵感。老病号想让自己的女儿长大后,也成为一个像燕妮那样的伟大女性。
有了个爱哭爱笑、拉屎拉尿的小金妮,老病号忙得那叫一天到晚屁股打脚后跟,但,更是几乎每天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一家三口的小日子,那真是红红火火,芝麻开花节节高。
十月深秋的瓜地,虽说几天前已罢园了,可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田畦里,枯黄色的藤蔓间,仍然藏着碗口状、拳头大、鸭蛋般的小瓜蛋,瓜地的空气依然醉人、香甜。
每到瓜地罢园这个时候,孩子们一放学,就?着红柳篮、柳条筐,夹着麻袋、尿素袋,欢天喜地奔向瓜地。孩子们尽情地吃,尽情地捡,用瓜蛋当手榴弹,互相打着玩。瓜地里充满着孩子们的笑骂声,和发现大宗“猎物”时,惊喜的尖叫声。
萧梦迪细黄的发辫在夕阳里变得金红,浅蓝裤的屁股上补着一块小盆口状的蓝布,很是显眼。她直起酸痛的腰,望了望田埂上那十几株向日葵,它们没了大金盘,枯瘦的躯干挺直了,静静地享受着太阳余辉温厚的爱抚。
她脚边的麻袋里,已装满了大半的甜瓜蛋和少数西瓜蛋。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小塔里手里正提着满满一红柳篮瓜蛋,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
她连忙迎上去,兴奋地想到:看,还是咱们不声不响捡得多!大一点的瓜蛋,削掉皮,眼下吃蛮不错,味道比黄瓜强多了;小一点的,可以用来腌咸菜,冬天吃起来,脆生生的。
“姐——,”剪着男孩一般短发的萧梦桑,喘着粗气向瓜地跑来,不小心,“噗呲”一脚踩扁一个瓜蛋,绊倒在瓜畦里,她“哇”地一声哭起来。她后面跟着的小四梦晨,眼睛也红红的。
萧梦迪跑过去,把妹妹拉起来,拍着她膝上的土,笑道:“好了,好了,连皮都没擦破,就是红了点,你自己不小心嘛,都十岁了,还这么好哭,亏你还说自己像男孩呢!”
萧梦桑立刻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伤心地分辩:“我自己摔的,我才不哭呢!可人家欺负妈妈,打妈妈!”
“谁?哪个敢打妈妈?!”萧梦迪的脸色忽地变了。
“还不是叽嘎那个骚情货!”
“妈的!”文静的萧梦迪眼里冒出了火,“妈妈呢?妈妈在哪里?”
“场部,医院里。”小四的声音像蚊子叫。
“这么说,妈妈伤得厉害呀!爸爸到哪去了?今天下午连队不是开会吗?在俱乐部打起来,爸爸不在么?”
“唔,听蓝叶香阿姨讲,是要散会时吵起来的,后来吵到施副指导员家去了,是在她家打起来的。爸爸也去医院了。”
“走,咱们去医院!”四个孩子,扛起、抬起东西,一溜烟朝连队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