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藏着一家大小春夏秋冬的鞋,有的不老实,溜到了床边,散发着不受欢迎的味儿。
前屋,门背后,是坎土曼、十字镐、锄头、扁担、水桶的藏身地。那块湖绿的玻璃纱后,是个长方形的墙洞,里面放着面袋、米袋。碗筷盘子、油盐酱醋瓶,挤占了大半个案板,剩下很小的一块地方用来切菜、剁鸡食。
“嘭啪——!”突然,门外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是风吹断了枯枝?萧梦迪掀起淡绿碎花罩衣角,擦了擦眼睛,收了胡思乱想。
“噼啪!”
“噼里啪啦!”
鞭炮?!寒风送来了清脆的鞭炮声!而且,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近!
“嘭啪——”隐隐几声脆响。她攸地抬头,侧耳细听。又是一阵接连不断的脆响!而且,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是鞭炮声!
旋即,“咣当咣当”此起彼伏的开门关门声,“咯吱咯吱”的踏雪声,“踢里踏拉”忙乱的奔跑声,“叽叽嘎嘎”的互相打问声,淹没了屋外的风声,打破了连队的沉寂。
咋回事?离春节不是还有十多天吗?也没听说谁家这几天要办喜事呀!
眼下,元旦才过去十几天,离春节还早呢!哪来的鞭炮声?!
这是1981年的元月。三中的寒假,去年底,也就是1980年的12月底就放了。往年,都是元旦过后半个月或者二十多天才放假。不过,整个三棵树中,三中已是四所中学里放得最晚的了。一中,也就是场部中学,全场唯一有高中班的中学,听刘文格说,她上高二的二哥国安他们去年十一月中旬就放了寒假。
放假早,是因为天冷吗?不。1980年的冬天,和往年冬天没两样,最冷,也就零下二十几度。打破常规提前放假,在三棵树建场22年的历史上,这是第一次。像詹五一、江宝、梦桑这样的学生,自然心里乐开了花。
可萧梦迪却像失了魂。她实在太喜欢上学了,喜欢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而不喜欢呆在家里。
“欧、欧!”鞭炮声、风的呼啸声里,响起了欢呼声,还有听不清的喊叫。
萧梦迪坐不住了,放下笔,悄悄起身,挪到门边,移开顶门棒,拉开用棉絮塞紧缝隙的白木门,顿时,一股寒流扑面而来,“嗖嗖”往屋里窜。
她拔腿,刚把一只脚迈出门槛,就听得身后一声厉喝:“萧梦迪,不准出去凑热闹!”
她浑身一颤,回头朝里屋在心里“哼”了一声,大声说:“妈,我去红柳凉棚里抱柴禾!”
“快去快回!那几个短命鬼呢?”
“不知道!”她说罢,“嘭——”地拉紧了门,鸟一般消失在门口。
哼,奈不何青杠啃刨木!就会压我!那几个,上午雪一停,连午饭都没吃,就没人影了!唉,哪个喊你是老大?处处都得当榜样!她一边跟着人群跑,心里一边忿忿着。
天是阴冷、灰白的。树上、房顶全白了。地上的雪不算厚,门前、公路上都印着几串稀疏的脚印。
这里本是个沉寂的世界,可能是受奇怪的鞭炮声的诱惑,“吱吱呀呀”的门响声此起彼伏;“咯吱、咯吱”的踏雪声,粗声大气的询问,很快撕碎了这份宁静。
人们向传来鞭炮声的通往场部的大公路涌去,纷乱的脚步踏碎了一地白银。
突然,向前跑的人群停住了,自然分列两边,闪出一条小道,探头探脑,指指戳戳地看着前方。
“来了,来了!”人群兴奋起来,分开的两列不自觉地合拢,潮水般地,向前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