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病号报喜
商店前,两片苗圃间一米宽五六米长的甬道上,通往场部大公路的路口上,人头攒动,队伍长达十几米,萧梦迪只能在后面踮着脚尖干急。
挤到前面去?不大可能了。萧梦迪环顾四周,扫到连部的商店时,不由得跳了起来!商店一级级高高的台阶,正斜对着大公路!
她往回跑,站在商店六级台阶的最高一层台阶上,虽然离得有些远,却看得又全又清楚。
人们挤挤嚷嚷的,伸长脖子,向着传来鞭炮声的方向,起劲地张望着,像是在期待着什么?更有那好奇心重的三两个人,忍不住地朝那鞭炮声方向,迎上去了!
“来了,来了!”探消息的边往回跑,边大喊着,盼望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伴着清脆的响声和浓烈的硫磺味儿,映入眼帘的是:一根干红柳棍高挑着半挂红鞭!持棍人,一件半旧军绿色紧身光袄,一条发白的黄军裤,驼色毡筒靴,跑散了一只深咖啡色的海夫绒耳搭。
“胜利了,解放了!”一个瘦精精的中年汉子,用一根干红柳细棍挑着半挂“噼啪”作响的红鞭,嘶哑地喊叫着,大口地喘着白气,跌跌撞撞地,向人群奔来。雪地上,洒下一路红屑。
“胜利了,解放了!”他嘶哑着嗓子,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跌跌撞撞地,向连队路口跑来!一路上,他不停地喊着这两句。
“胜利了,解放了!”跑着跑着,他两膝突然一软,“咕咚”一声跪趴在地,手中剩下的挂鞭被甩出去老远,吓得人群惊叫着“呼啦啦”地后退、躲闪!
却见一个浓眉深眼的大男孩,从左边苗圃的钻天杨林带窜出,抓起炸响的残鞭,“哈哈,阿拉有鞭炮啦!”欢叫着带着战利品,一溜烟地窜离人群,他屁股后立刻跟上了一串欢天喜地的萝卜头。
萧梦迪看得清楚,那男孩,正是米嘎嘎。
“老病号!”
“老病号——”,人群里这才有人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架起了这位似乎累得要死不活、喘不过气的老病号,关切地问,“老病号,咋就侬自噶?”
老病号靠站在两个男同志身边,嚅动着乌青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虚弱:“阿拉,阿拉是从场部一路狂奔了四公里多路回来报信的!伊拉在后边,哈马斯回来了!”
“老病号,侬讲清爽些!侬刚才喊:胜利了,解放了!到底啥意思?”有人似乎不从对方嘴里真真切切地听到,便不敢相信自己在心中早已作出的判断。
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好像非得从那张裂皮出血的嘴里,说出来的话才算数。
“就是,就是嘛!讲清爽嘛!到底是啥意思呀?!”有人催促。
老病号望着眼前一双双期盼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阿、拉、好、回、上、海、了!”他加重语气,一字一句。
一阵沉默,人们盯着他。
“侬,侬再讲一遍!”有人擦了擦眼睛,定定地望着他的嘴巴,生怕听错听漏一个字!
“阿拉——能—回—上—海—了!”
“嘎快?!没骗阿拉?!”
“侬,不是寻阿拉开心哇?!”
终于,有人打破沉寂了。
“嘎杜额事情,啥林敢吹半点牛?!你们剩下的事,就是变卖家当,离开格塔塔里,一路东去,回——上——海!”老病号越说,越是精神大振。
“啊!噢!啊——!”
“乌拉,乌拉!”人群中,基本上有一半欢呼起来。
几个男同志架起老病号,把他连连抛向空中。
也有几个女的,抱头大哭,喜极而泣。
半拉的人立在一旁,双手拢在袖笼里,面带笑容,看热闹。
萧梦迪知道,欢呼流涕的,一定是上海人!神情平淡的,则是老波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