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怎舍得勉强你
“唏——，我的被窝里厢，冷得简直像块铁啊！”张克豪缩进自己的半旧的亮闪闪杏黄缎面被子里，直吸冷气。
“别转移目标！把侬那些搞七捻三拈花惹草额桩桩件件，从实招来！嘎许多年来，还一直以为侬是个坐怀不乱柳下惠呢！没想到，也有乌七八糟额事？！今天，侬不把花花肠子抖搂清爽，同侬没完！”王眉娥粉脸气红了。
“哈哈！——，眉眉，爱妞侬还真生气了？我只不过说有‘可能’嘛！而且，笃定绝对是在侬走之后。侬走后，我会想侬一段时间。但，我不可能一辈子身边没别的女的啊！没办法，眉眉侬原谅我，不能对侬从一而终！我，我做不到啊！
我做不到，你回沪走后，在这里，靠前半生和你的点点滴滴，过完我的后半生！我，凡夫俗子一个！我要过、喜欢过——柴米油盐老婆孩子热炕头有滋有味的普通人的日子！
哈哈，当然，此哈马斯是后话！
在此之前，侬老头子敢拍胸脯保证，不管啥时啥地，对老婆嘛，绝对忠诚！百分之百的忠诚！搞七捻三拈花惹草，哈马斯的没有！
当然，前提条件是，你还是我的老婆，阿拉没离婚之前！”他一手托腮，摇头晃脑，斜睨着她，恬不知耻地嬉笑着。
“真的？侬没撒谎？！不过，量伊拉也没那个胆！啥林敢招惹侬，我就敢打爆侬格猪脑袋！然后，再给侬自由！”她探过手，拧住他的左耳朵。
“不会吧？眉眉你连只鸡都不敢杀！哈哈，倒敢打爆我的脑瓜？！而且，是她们招惹我，凭啥打爆我的脑瓜？！你该打爆她们的脑袋才对啊！”他欠起身一本正经地，好像不认识似的盯着她。
“不信，侬明天就弄只流鼠来精？试试看？！看我打不打得爆侬脑瓜？！凭啥？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不管人家是不是招惹侬？只要侬迎合人家了，我就拿侬是问！人家，我管不了，我也不管！我只管好自噶额老头子，就行！”
“哈哈，傻妞侬这是啥逻辑啊？用阿拉四川话，就是——奈不合青杠啃刨木！干吗明天弄？！我不自讨苦吃嘛？！等眉眉侬走了，侬前脚走，我后脚再弄回来，也不迟啊！”
他这句话一出口，屋里的气氛就凝固了。他赶忙低头，飞了一眼老婆，只见她的脸“腾”地红了，怒目，嘴唇颤抖着。
“叫侬弄！叫侬我前脚走，侬后脚就弄！”她的一只手突地伸进他被窝，在他右屁股上猛拧了一把，“不行！就算我走了，也不准侬弄！不准侬再碰别人！不许侬再碰其他女的！”
“啊哟喂！痛死啦，凶妞掐那么狠干？嘛！”他夸张地大叫了一声，神气活现地，“我碰不碰别的女的？这，王小二妹妹侬就狗抓耗子多管闲事了！
离了婚，眉眉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我都不管侬再嫁，侬还管我再碰再娶？！退一万步说，侬就算再想管我，也山高皇帝远，从一万里的上海，也没法马上管到这三棵树来！”
“放屁！做侬春秋大梦！侬格辈子还想碰其他女的？！想都别想！咋没法管？！我就管！不但从前管，现在管，将来管！这辈子管！下辈子，我的魂来管！下下辈子，下下下…”
“别下下下了！哼——”他阴阳怪气地笑道，“王小二你离了婚，走了人，我看你——咋管？！而且，那时候，你凭啥管我？！你有啥资格管我？！你一和我离婚，一拍两散，你我就——哈马斯恢复了自由身！”
“谁说，我要离婚走人？！”她倒在枕上，侧过身去，背对着他，娇嗔。
“那，你不也没说不离婚不走嘛！”
“哦？张大爷，你还想要我，咋说？！”
“不是你王大娘经常谆谆教导我，要判断一个人的态度，必须亲耳听他亲自说出口嘛？！否则，就不要相信！”
“呵，侬倒蛮会打着红旗反红旗呀！那，侬想听我——讲啥？”
“看看，皮球又踢回来了！咱们连里好几对半钢夫妻，上海那一方的，不是吵吵闹闹的准备打离婚、回上海？！叽嘎家里、蓝叶香家里、老焦家里、老谢家里，还有好几家半钢的，不是几乎天天家里鸡飞狗跳？！唉，幸亏你们上海人里，找我们男老波佬或女老波佬的，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两个巴掌的手指头！否则，咱们连队的天空，真要塌下来了！”
“人家是人家，我是我！侬又不是不晓得，我格人，一旦下了决心，多少头牛马哈马斯拉不回来！”
“眉眉，我就等侬这句话呢！”他一脸灿烂，一把掀开她的被窝，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又把自己的杏黄被子沓在银红被子上，细心压好被角，将她揽入怀里，吻着她的发丝、耳轮，“聪妞，可是，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还是没有从你嘴里听到我最想听的那六个字！”
“哪六个字？”
“我留下我不走！”
“啥林告诉侬，我要——我留下我不走了？”
“怎么？你出尔反尔，翻脸比翻书还快！害老子白高兴一回了！这么说，眉眉你是真要回上海了？”他说着，气哼哼地，把她推向被窝的一边。
“粗俗！还老子呢，侬啥林老子呀？！我是准备回上海，不过——”她拖长声音，“不是我一个人回！我下定决心了，咱们一家五口，哈马斯回！”
“要回，你自己回！我是决不会丢了工作丢了身份，去你家的鸽子笼石库门寄人篱下打地铺！或者，你带一个娃娃回——”他赌气，把身子侧向墙壁，屁股一撅对着她，“或者，你带两个娃娃走！要不，三个娃娃，你哈马斯带走！我不耽误你们的大好前程！”
“哈哈，猪头三，还三个娃娃我哈马斯带走！三个娃娃成了阿拉拖油瓶，我好成全侬和人家自由自在双栖双飞呀？！白日做你的春秋大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