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东从后座伸手过来,拍拍夏小溪微微颤抖的肩膀,问:“你怎么了?”
“让她哭吧,别问!
“你想哭就哭,想说什么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郑夺专心地开车,目视前方,谁也没看,嗓音低沉而温柔。
这前一句是对李旭东说的,后一句,是对夏小溪说的。
乍一听,是句废话,但在这一刻,夏小溪觉得,郑夺好像什么知道,什么都能理解。
人间的一切悲欢,似乎这个男人全都品尝过了一样。
“想哭就哭,不想说就不说”这两句最朴实无华的废话,反而最能给人安慰,像个阳光普照的避风港,无比温暖而又安全。
她忽然很好奇,在这个最为朝气蓬勃、狂妄自大的年纪,一个人要经历怎样的心路,才会如此理解另一个人在最心痛的时候,最需要怎样的宽慰。
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小盒子,两个默默相伴的好朋友。
她又不禁思考起来,自己和这两人,什么时候成为好朋友的。
初中结束之后,高中三年几乎都没什么来往,见面的总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自己对郑夺那淡淡的好感,也不知为何,在这个夏天的两次见面之间,尤其是此时此刻,莫名就浓烈到了极致。
然而,自己和他,马上就要越走越远了。
郑夺刚刚在她面前,是那样光耀夺目,甚至成了一个小公司的研发主任。
而这家小公司,貌似很快就会飞黄腾达。
可是自己,只是一个贫穷而卑微的,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只能看着他远远飞去。
她渐渐收住了哭声,但停不住眼泪。
现在,想要说说话了。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只能藏在心底。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妈……我的后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插秧的时候,她找人带话到学校,要我去帮忙,我都请假回去了,每年都是。
“暑假,她要我放羊,我也去放了。
“只要我在家,饭都是我做,我还照看弟弟。
“我该做的都做了。
“有一次弟弟发烧,她在外面打牌,我找不到她,我爸进城了还没回。
“我身上没钱,就到别人家借了五十,跟那家人说,见到我妈了,让她赶紧到卫生所去。
“我背着弟弟一路跑,跑得很急,我鞋带散了,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手也破了。弟弟从我背上滚下来,只是身上弄脏了,粘了点泥巴。
“后来,她来了,在卫生所里,当着所有人的面骂我,还打我,怪我不中用,把弟弟摔了。
“我裤子上渗着血,我的手和膝盖都还没包扎,她一点都不关心,把五十元钱都拿去给弟弟用了,买了药,还买了水果,都没给我一个。
“后来那钱,她也没给我,是我自己从开学的生活费里抠出来还的。”
李旭东听了,立刻骂她这后妈恶毒,不是东西,尽最大努力,表现出他自以为的,作为人家男朋友,应有的豪迈。
“靠!这什么人呐?
“夏小溪,我要是你,就狠狠抽她两耳光!
“后妈算个什么东西,她又没生你养你,凭什么这么对你?
“等会儿回去见到她,你别怕她,她今天敢说你一句,你就跟她翻脸!跟你爸说,离!休了她!让她滚蛋!
“以后你上了大学,赚了大钱,养她个逑!凭什么?对吧?”
若是对一般女孩,那种幼稚的,经历少而受娇宠多的女孩,李旭东这出于本能的,同仇敌忾的一套,确实是她们最想听的。
她们说出自己的委屈和痛苦,就是为了发泄情绪、博人同情、听听安慰,希望有人替自己骂骂仇人,图的就是个心里的一时痛快。
她们不想听人讲道理,不想在这种时候还受教育、长心智,活得那么累。
“聪明”的男孩,只要顺着她们的话,满足这个简单的需求,根本不用费脑子,就能讨得她们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