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我已躺在聚荷宫的床上，日光大亮。浑身都疼的厉害，尤其是前额。宿醉果然折磨人。

二姐款款至我床前，坐在床沿俯身关怀：“小合，你终于醒了，你可知昨夜你浑身湿透，一身酒气回到宫里，我有多担心你么？”

我哑然失笑，想不到我竟然还自己找回来了么？可是脑子一片空白，丝毫想不起如何回来的过程了。我的目光忽然落在姐姐身后的那一抹银色。是昨日迟暄披在我身上的外袍，已经被收拾好挂在置衣架上了。

我目光闪烁，二姐却露出欣慰之色：“姐姐知道你，最是听话懂事。”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挂着的迟暄的衣袍，立刻会意，眼里的笑意更是温柔，拉起我的手说：“你呀，想通了也不早些告诉姐姐，我今日已去过慈宁宫向母后请旨做主，母后已经答应将此事在我出阁前尘埃落定了。最迟今日就会有旨意下来。”

闻言，我头更疼了，用手掌心按压自己的前额。今日么？当真已成定局了么？

我内心深处是倾慕迟暄这样的男子的，只是这条条框框的规矩，错综复杂的关系，千丝万缕的恩怨，让我的理智不住说着拒绝。可身在皇室权利的漩涡外侧，我唯有被湍流卷挟的命运，权势的推手从我去桢王府那一刻，不，是从父亲母亲回到封都那一刻，或许更早，从父亲母亲相遇的那一刻起，命运早在暗中埋好了伏笔。

“这样也好，在我走之前定下这事，也省得夜长梦多，生出变数。”姐姐起身，叫来宫人服侍我起身梳洗装扮。

二姐在我身边絮絮念着后宫琐事。“小合，你是我最小的妹妹，我必定不会亏待了你。母后已经答允，让你做陛下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我心中哂笑，后宫最尊贵的无非是皇后了，如今皇后健在，何来尊贵一说？

“皇后王氏体弱多病，虽执掌凤印，大多事宜却是母后在定夺。皇后无能，整个后宫都知晓。母后会封你为淑妃，有了母后给你撑腰，皇后都会敬你三分。你不用担心后宫的烂摊子，却可以做最尊贵的妃嫔。”

淑妃么？地位再尊贵，还不是帝王的妾室。姨母再庇佑，终究要和后妃朝夕相见。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语气哀婉：“二姐，你当真希望我做他的妾室吗？”

二姐语塞，面上虽有不忍，却依然道：“天子妃嫔又岂非寻常妾室。一品淑妃，单是月例银子就有六百两，父亲从三品御史月俸才不过五百两，你的俸禄比父亲都高，自然是尊贵无比。况且，如今后宫人口简单。除了皇后，妃位之中唯有避世孱弱的德妃，其余妃嫔岂敢忤逆你。”

听着姐姐熟练地计算淑妃和官员的月俸银子，头头是道地讲解后宫的情况，我心中酸涩万分。从前二姐从不计较这些银钱之事，就算是我们揶揄她做了许家富商少夫人要管家理财，她也羞红着脸不反驳，如今倒是对这些事熟门熟路。

“小合，有些事你也该提前知晓。那皇后王瑜是太子太保的嫡长女，从前是前皇后林氏定下的娃娃亲，长大后竟然是个多病缠身之辈。王家同林氏是世交，林氏倒台后，王家因世代皆是天子师长而未曾受到牵连，如今，王家女又贵为中宫皇后，所以他们王氏对皇帝很是忠心。本想着皇后体弱，多年无所出，就连太医都说她子嗣艰难，没想到去年亥月竟然查出有了身孕。”

所以，太后便急了，使出这连环计引我入宫么？一切瞬间都了然了。我家是十月迁来的帝都，皇后又是十月发现有的身孕，太后便让大哥在十一月邀请我去王府，“巧遇”陛下，十二月除夕，元月迎新年，二月时机成熟，太后和二姐便联手劝我留在宫中。

“王皇后谨慎，胎坐稳了才遍晓后宫。如今王皇后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姐姐从我身后扶住我的肩，如水葱一般的手指暗暗发力，陷进我肩上的纱衣，“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时间？”我有些害怕。

二姐松了些指间力道：“你放心，母后不会让你做伤天害理之事。你只需要好好做你的淑妃，其他的交给母后便是。”

我才放松些，却又听二姐的意思，是姨母要做什么吗？正说着，却见太后身边的芙如来了。走出寝殿，行至正殿，芙如姑姑手握祥云瑞鹤懿旨，面色正经地站在大殿中央，对我行了一个礼。我的心又一紧。

终于，要来了么？

芙如姑姑还未开口，又见汪公公托着明黄玉轴姗姗来迟。

虽晚到一步，汪公公笑呵呵说道：“公主此处真是热闹，自从秦小姐来了，聚荷宫欢声笑语都是不断呢。也难怪陛下和太后都如此喜欢秦小姐。”汪公公瞥见芙如姑姑怀抱懿旨，谈笑间根本不给芙如姑姑插话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