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渡没空跟这些无事一身轻的人继续耍，丢下他们练功去了。

虽然日子好像跟以前没什么差别，可是每个人都冥冥中觉得压抑起来。

“号外号外。”

裴云刚从大殿报告回来，几声叫喊把这月白峰山上的六个人都吓了一跳。

东方一白手一抖，本来正在雕刻的手一抖，被霞光划伤，血从指尖流了出来，流进那把正在雕刻的海棠木剑上。仙人的血本就是有灵，血竟然被神木剑悉数吸了进去，映出一条红色的血线。

“你小子天天冒冒失失，吓人一跳！”樊青抓起手边的剑一把扔了过去，周围剩下的两位方采诀和秦墨熟练地躲了过去，裴云也手忙脚乱接住剑。

“真是有大事，你们真是…”

陈清渠没兴趣听他们打闹，把手里一把烂牌直接塞到他手上离开那三个赌鬼，道：“你直说重点。”

裴云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牌：“哟，陈师兄，你这是手气不好还是牌技太烂？”

樊青大气倒是没敢出，一听这句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你吊人胃口能不能换个时辰，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三句话不说完这把算你输！”

“你可是我对家，我输不就是你输么？”

“第一句了。”樊青也不管，只冷冷数道。

裴云无奈，只好招了招手，几个人围了过去，李不渡看了一眼东方，也围了过去，几个人围了一个小圈。

“我听说，徐大哥他们回来之后仙气散了大半，法力也没了大半，现今才刚刚恢复，刚从雪煜峰出来。”

除了李不渡剩下的几位仙君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仙气尽散修为归零，简直是仙家噩梦，意味着从此在仙界就如废人，所有的修炼都要重头再来。这就好比你好不容易赚钱到了家财万贯，现在千金散尽，哪有那么简单“还复来”？这唯一的好，就好在性命无虞。雪煜峰上人很少，仙气足，几乎所有的伤员都要丢到那里去治疗。

见几人脸上的神色都严峻起来，李不渡也知道事情不简单，但是他就一化外小仙，对于这种门派核心事件自然事情没有知情权也没有发言权的——连他师父都没有。

“你们且给我说说你们到底听到了什么。”东方一白盘腿坐在树上，将手头的东西放在一边，望着底下攒聚在一起的脑袋，丢了个不知名的野果砸到他们一圈人的中间。

“哎呀，仙师你都听到了？”

“我也不明白你们这么聚在一起有什么意思，这山上还有第八个人吗？”东方没有理会，樊青趁此机会剜了裴云一眼。

“就是人间鬼气太重了，现在几大宗门联合去人间驱鬼，不然仙界的弟子资质一年就比一年差。”裴云扯着嗓子像是怕东方听不见。

“小点声儿，刚刚生怕别人听见现在就生怕别人听不见，仙师的耳朵多好你不知道吗？”樊青没好气道。

“后面呢？”

“然后就是去了人间的仙君他们法力在人间逸散极快，修为也散去地极快。”说到这里，其余的人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了，“我猜驱鬼大概是没戏了。”

“那下届弟子的资质不就更差了？”秦墨随口道。

“其实我见你们的…”

“师父！”李不渡打断道，他已经大概猜出东方下半句要讲什么了，无非就是这几位师兄弟的灵根也不怎么样，东方一白是从不在意有什么就说，古镜他也照骂不误，但是这当着面前折人家颜面的话，还是不要说得好。

东方闻言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我听你们说，悉数逸散，所有门派弟子都是这样？”

“我也不知道，等我下次若是见到徐寅大哥我再问问。”裴云声调恢复了正常仰面对着东方说道。只是怕徐寅不想再见他，毕竟虽然是个师兄，修为散尽连小师弟都不如，徐寅那做惯了大哥的性子，怕是见到他们几个都躲着走。

一行人又七嘴八舌讲了两句，又开始坐下打赌。

李不渡也坐下进行日常练功。

东方一白见此，叹了口气，巡山去了。

陈清渠自己不爱那些游戏，刚丢下手里的牌，如蒙大赦。他也懒得理会裴云说他技术太差，瞧着东方的背影，跟了上去。

东方并未用仙法，只是一个人在林间走着，身姿绝妙，背影望去便知是佳公子，美少年。

他走得不算快，陈清渠小步跑上前去，浅草没过他的脚踝。

“你有什么事么？”东方尚未回头，声音便传了来。

“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有什么话就说。”东方步履不停，道。

“我只是好奇，东方仙师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

“怎么，我不能关心吗？奥——还是说，你要回去报告古镜？”东方一白突然回头，虽是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却吓得陈清渠一哆嗦。

“不，不，若说之前有，现在也不会。自从来这里我便知道他们早就不重视我了，我也没什么追求，只是现在的事情我愈发觉得奇怪。为什么人间鬼气重仙界要去驱鬼，仙界和人间从来也就没有交集，在我学得的史学中，从未有这样的事情。”陈清渠平时没事就爱读读书，正经的不正经的他都看，要论史学素养，恐怕整个元真仙门除了亲历的几位宗师之外，没有多少比他更清楚了。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过，从前，不说什么仙气逸散，只不过在人间施法，会伤及自身。”东方想到师父对他们师徒几人的叮嘱，若是从月白峰之后进了人间，对他们性命最大的威胁不是别的，而是控制不住自己在人间动用仙法，从而造成反噬伤及自身本元心脉，若是本元心脉损毁，那真是神仙也救不回来的。

陈清渠点点头，这或许和修习门派不同有关，倒也不难理解。

“我只是怕，假如我们也去人间，会不会也？”陈清渠说出了自己心中最为忧虑，最为重要的一问，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宗师之命不可违，但是谁又想去失了自己半生修为，若是真派他去了，简直进退两难。

“会。”东方并无丝毫犹疑迟钝，便给出了回答。

陈清渠没想到东方会答得这么快这么准，一阵心悸，疑惑道：“我们跟他不是一门…”

“我曾在你们修习时看过你们都招式，施诀念咒确实有所区别，但是仙气和法力却没什么差别。因而你们跟他是一样的。你们既去了人间，多强的锁身之法，恐怕也锁不住身上的仙气和法力。”东方边走边说。

“那…我…我们，我们日后要如何是好？”

“这不是还没派你们去呢，你这般害怕，你那些师弟师妹怎么办？”

“这…”东方一白说话时不时就能来一句让你觉得聊不下去天的，陈清渠一时语塞。

“罢了，你的根骨算是几人里最好的。”东方一白继续道。

陈清渠松了口气，心里还有些窃喜。

“你若是能放下前尘，离开这宗门重新修炼，或许也不错。我看你们师徒几人，仙气皆不由本元而出，浮于表面，用法力时皆无本元之气调动，我虽不知道你们用的是什么修习之道，但是长此以往，又如何固本归元呢？因仙气不固本原，自然在人间逸散得极为容易。”

陈清渠刚刚有些轻松的心情顿时跌落谷底，让他放下眼前一切重头开始，这跟叫他死有什么分别？要放在从前，他恐怕早就要跟这人过上一两招，只是想起刚来时东方对他的压制力，顿时有些气馁。还没等陈清渠的心思九曲回环地转过弯来，东方继而道：“当然，若是你放不下宗门荣华，我刚刚那一席话你当没说就是。”

“那…仙师的意思是，我修习之法不对？”陈清渠声音有些颤抖，他向来聪慧，能居安思危，凡事都早他人一步做准备，只是此刻他觉得答案让他不能接受。

“我只能从你一招一式和仙气看出些表面罢了，至于修习之法么，仙界的修习之法若是这么容易就能看出来，那各大宗门都是摆设？难不成，你要我将你开膛破肚，挑开你的奇经八脉，从中找出你的平日修习的蛛丝马迹吗？”东方一白轻轻反问道，末了意味深长地瞥了陈清渠一眼，配上他刚刚那血淋淋的描述，陈清渠觉得自己的身上像是有蛇似的，不自在得很。

“我…”陈清渠也说不出，他们平日里修习就和旁人一样，似乎没有一个环节有错，就如东方所说，整个宗门都是如此，能有什么问题？

“算了算了，今日之话你就当我没有说过吧，你倒是要好好陪我徒儿过过招，让他在试炼的时候不要太陌生就好。”

说罢，东方一白兀自走了，留着陈清渠一人呆立在原地。

东方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其他仙师的实力他也是知道的，只是现在两方看似各执一词，但根据他多年修习，东方给出的解释却没有什么破绽，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无法定夺。放下一切重头再来哪有那么简单？

东方一白说得不无道理，如今他身在此地，问宗师宗师不答什么，即使见了古镜掌门，他也不敢问古镜掌门这些问题，东方一白既能予他解答，又毫无架子，本来他到是希望东方一白能教自己一二，但是看他的语气毫无那方面的意思，那日后的路还是要早做打算。陈清渠边想边往回走。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仙门势力在此间更迭，大宗门却依旧稳如泰山。

东方雕花刻木，李不渡修习仙法，其余人练功之余便说说笑笑，跟往日好似并无不同。

李不渡眼瞅着就要去参加试炼大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