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是你吗?”一声轻柔的叫唤,夹带着惊喜和期盼,将林泉从那段不堪的往事中唤醒,眼神也从朦胧中逐渐清晰。
林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眼前之人会大喊大叫,引来一众侍卫。于是他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可令他惊奇的是,此人非但没有喊叫,反而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十年过去了,林泉仍旧当年青涩模样,眉宇间变化是不大的。这一下身份曝光,若她传扬出去,只怕有死无生了。
这样想时,他便起了歹毒之心,欲除之而后快。挣扎良久,他心道此人终究无辜,还是不忍心杀害于她,把心一横,转头抱拳道:“在下误闯夫人房间,实属无心之失,这便离开!”
“且慢!”婉柔见身前故人要走,不觉急了,竟然一下子从盥盆中站了起来,露出了洁白如玉的胴体。幸而林泉是背对着她的,这才保住了贞洁。而婉柔也自知冒失,赶紧裹上浴衣。
此刻房间之外渐渐响起一阵一阵的甲胄之声,林泉心中一凛,心知搜捕刺客的侍卫已经来到了内院。虽然他在那两位义士面前信誓旦旦说自己有脱身之策,可如今却毫无办法了。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已有计较。
“婉柔,好久不见,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林泉回转身体,凝神注释着她,神色好不凄凉:“在下欲与姑娘相知,奈何世事无常,林泉一家惨遭横死,我业已漂泊江湖十余载,姑娘的音容笑貌,时时想起,如撕心裂肺。今日在下和一众好汉特来此诛杀恶贼朱诚,不料功败垂成,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死而无憾了,在下告辞!”
只见婉柔呼吸急促,身体也微微颤抖。她吧嗒吧嗒踩着湿鞋子,浑身上下湿漉漉地,赶到林泉身边,拉着他的手柔声道:“十二年前,妾听闻公子噩耗,伤心欲绝,几欲追随公子而去,无奈那朱温以父亲性命相要挟,逼我嫁与他为妾。不曾想多年后能与公子再度得见,实乃上天垂怜,妾虽有负与公子,但请公子不要意气用事,府内侍卫众多,望公子留步,以免枉送性命,妾有一计,可让他们自行退去。”
说罢,婉柔领着林泉躲在她自己房间的床帏之后。
林泉心中冷笑不止,可外表依旧不动声色。
不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即有人道:“小人秦孝忠,见过二夫人。”
婉柔面带微怒之色,厉声道:“大胆秦孝忠,何故深夜擅闯内院,你有几个脑袋?”
门外传来秦孝忠粗浊的声音:“二夫人息怒,容末将细禀,今日晚宴之上,不知何处,突然冒出一群刺客,大人震怒,命臣等捉拿,不知二夫人这里是否无虞?”
“真有此事?父亲和夫君可曾无恙?”婉柔故作惊讶道。
隔着一扇门,那秦孝忠抱拳道:“幸得苍天庇佑,二位大人无恙,夫人无需挂怀,只是贼人奸诈,只怕惊扰二夫人,臣等斗胆请夫人允许,进屋搜索,以保夫人无恙!”
“妾虽有意请将军搜查,无奈此刻正在沐浴更衣,若当真开门见一众甲士,只恐不妥,妾身一身清白纵不足惜,只是毁了大将军声誉,妾万死莫赎!”婉柔在门内大声道。
林泉在内室听闻此言,不觉好笑,那秦孝忠倘真的知道这二夫人在房内藏了个人,又当如何,只怕那朱温气得龇牙咧嘴,以头抢地也为未可知。想到这里,不禁心情格外畅快,得意地笑了笑,好像事情真的发生了一样。
秦孝忠闻言,不禁眉头紧锁,一方面节度使大人震怒,若不彻查,如何交差;另一面,又慑于大将军威严,不敢进屋,一时陷入两难。
这秦孝忠原本就是大将军朱温手下的参议军事,素知朱温此人为人刻薄,性情阴晴不定,况节度使府邸明文规定,侍卫不得擅闯内院,如今已是有违禁令,若此时再添加一个侮辱大将军宠妾的把柄,被一众宵小告状,丢官也还罢了,只怕以大将军心性,身首异处也为未可知。
只是他打死也想不到这件事情的曲折是非,白白错失这一个立大功的好机会。
此刻一小兵来报:“启禀秦将军,后院厨房发现血迹,通往墙角一处破洞,请将军速往查看。”
“既如此,那我等先行告退,若来日大将军问责,还请夫人替我等美言几句。”那秦孝忠元是识时务的,此时已有线索,于是顺势道。
“那是自然!”婉柔道。
不一会儿,众人脚步走远,林泉从帷帐里出来,心里挂念那两位义士是否逃脱。
“多谢孟姑娘,”林泉抱拳道,但转念一想,此时婉柔已为人妻,再叫姑娘十分不妥,于是道:“此时应该叫你夫人了。”
婉柔羞怯地低下头,轻声道:“若公子愿意,还可以叫妾身婉柔。”
林泉虽然怨恨婉柔狠心抛弃了自己,但如今已时过境迁,他又生性豁达,而且今日,她也救了自己一命,算是互不相欠了,况且这等恩怨,和父母大仇相比,可谓小巫见大巫,何足道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当勉励奋进,何患无妻呢?
想到这里,心中释然,道:“林泉不敢如此,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夫人来日若有所驱驰,林泉自当遵命,在下告辞了。”
说罢,转身要走,却不料被婉柔一把抓住手腕,两人面面相觑,肌肤相触,让林泉略显尴尬。
婉柔自知不妥,赶紧放了手,羞红了脸,低下头低声道:“如今府内戒备森严,公子要到哪里去呢,不如权且在此躲避一晚,待我明日禀报父亲,回家省亲,那时你再与我一同出府,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林泉心中犹豫,但终究还是性命重要,这才勉强答应。
于是婉柔吩咐丫鬟,为林泉打水洗脸,就要亲自替他服侍更衣。不料林泉像弹簧一样跳开了。婉柔请他入内室自己的帷帐就寝。林泉一口拒绝。婉柔心中十分伤心。
林泉刚刚坐下,婉柔就伸手轻轻捏住他的肩膀,还要替他拿捏按摩,但林泉说什么也不肯,别扭地推开了她的双手。
“公子无需顾虑,此乃妾身的本分。”婉柔此刻已是双目含泪。
“在下不过一介乡野村夫,如何敢受这般待遇,不劳烦夫人了!”他见婉柔声音柔媚,举止清雅,眉目含情,有些于心不忍。
他在外间胡乱拼凑了几张椅子,胳膊枕着头躺下。可他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觉。
窗棂之外,虫名鸣喓喓,月光如水,蝉鸣寂寂,他心中恍然如梦。他想着那些如梦幻烟云一般的过往,想到了那些美好的从前,丹田之内忽然忽然就多了一股温暖之气,游遍全身。
“公子还未入睡吗?”点点柔光之中,婉柔蓦然走了出来,拖着一袭长裙,薄如蝉翼,衬着她窈窕的身姿。她在他身旁款款坐下,一双秋水明眸,深情地注视着他。
林泉见她打扮,颇为不自在,勉强笑了笑。
“你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婉柔深情地注视着他,语气里有些哀婉:“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一别多年,公子心里可曾时时记起我。”
林泉当然不能告诉她真相,这一系列离奇的遭遇,连他自己都觉匪夷所思,旁人如何肯信呢?他想找些话安慰婉柔,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公子不知,这几年可苦了我也,那朱温初时对我百般讨好,可一过门之后,便又娶了五房妾室,仍不满足,又日日留恋青楼妓馆,妾独守空房,好不寂寞。不似公子,那时对我处处温存,时时关心。”婉柔说完,不禁潸然泪下。
林泉听罢,心中好笑,心想你嫁与那朱温,不就看中他们家锦衣玉食吗,如今已得金龟婿,却仍然欲求不满,说这些废话,当真贪得无厌。
不过嘴上却说:“这些年苦了你了!”
婉柔轻轻把头靠在了林泉的肩上,继续说道:“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这十年来妾日日思念公子,公子可知?”
林泉万万没想到,婉柔竟如此大胆,心中害怕,万分抵触,无奈有求于人,又不好把她推开,惹恼了人家,那就万事休矣!
林泉闻得婉柔的阵阵体香迎面扑来,纱衣之下,肌肤胜雪,不觉心神激荡。一时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