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两人言语间既然有了默契,那吕摩诃便也不再藏私,他向着郝瑗继续说道,“小僧于今年初春去往突厥,曾面见突利可汗,求以借兵。但突利见我不献财帛,便没有应许借兵一事,也没有再接见我。而可汗之子咄苾却与我甚是投缘。不过我等虽相谈甚欢,但我每每言及借兵,身为突厥莫贺咄设(军事统帅)的咄苾却左顾而言他。这让我深知借兵突厥一事不可为,但我尚不甘心,一边修练我佛密法,一边继续与咄苾相交。期间,倒是偶得了些许消息...”
吕摩柯先说了他去往的突厥的大概经历,又缓了缓之后,正准备继续说下去,但他突兀得感觉周遭的气机一阵变幻,耳边更是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嗡嗡’声,邪异得环绕震鸣许久后,他便感觉那声音越来越大,刹那间他又仿佛被摄了心魂,然后心中诸多被他压制已久的杂念此刻竟也一并汹涌起来。
而他本想如往常般默念心咒压制,却没想到这次他又鬼使神差的多了个妄念:薛举此人不似雄主,西秦的兵力也不如突厥,即使我能借到兵马,也能救国吗?不如搅得他怒意更盛,再让我杀上一番,届时我才能吐出一口被他看低的恶气!
这样的念头一旦燃起,吕摩诃的明台竟然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但他竟全然不顾,只是神色桀骜,又挑衅般的扫视着薛举上下。
然而,薛举看到吕摩柯又闭口不言了,却一改之前的躁怒,不急不缓的向他问道,“那和尚怎么不说话了?如此看着朕做甚?”
说着,又感觉到异常的他便望向郝瑗,“郝卿,这和尚又是何故啊?”
但郝瑗只是微笑着拍了拍腰间剑匣,薛举便若有所思的闭上了嘴。
而吕摩诃看到薛举的反应,心中的妄念却更盛了,‘为何挑不起此人的怒火了?到底是为何?’
再当吕摩柯心中妄念越来越恶时,杀意邪念马上便要充斥心神时,郝瑗突然向他投来了视线,那目光清亮如镜,不由得让吕摩柯一时心悸。
然后,郝瑗桌上那豆先前占据过他视线的烛火再一次充满了他的视线,不过这一次,他甚至还能清晰的听到,灯中火苗滋滋燃烧的声响。
这令他终于醒悟了,‘原来,那些半年来被我压制的妄念竟是被郝瑗腰间之剑器挑动起来?但,他似乎又无害我入魔之心。这又是为何?’
念及此处,吕摩柯虽一时不解,但不得不顿入心神相通之境,又本能得默念起自家佛门秘传的心咒来帮助涤净心中杂念。
而薛举看着眼前的和尚平缓了神情,又默默得念起经文来,也只是懒洋洋得打了个哈欠,然后无趣得看看左右。
他右手边的褚亮文质彬彬,养气的功夫自然不用多说,本就气定神闲的看着和尚静心,但他看到薛举望来,便意会薛举心中所想,故又向他笑道,“想必是郝先生腰间的「胜邪」又开始闹腾了。”
郝瑗听闻褚亮之言,只是浅笑一声,又向着薛举方向拱了拱手,“倒是郝某‘管教’不严了,让陛下见笑。”
然后,他亦略有兴趣的继续注视着吕摩诃。
而此时,吕摩诃的心神正在明台处不断挣扎,他清楚得正视了自己的内心深处,那些自他半年前强练秘法时就不断冒出的杂念,竟一个个化作长着他面孔的黑色小人不断的在冲撞他的明台净土,往日持久用以压制它们的密咒金字都在被慢慢消磨。
心高气傲的他何时有过这般无助之感?
但他只能煎熬得看着那一切,却再也念不出声那秘传的经咒,直到他累积多年的佛法金字都被消磨殆尽,他以为他的佛心崩溃又将要入魔时,那些长着他面孔的黑色小人,竟又一个个都跳进了一潭突兀出现的清渊中,而在那一刹那,他又感觉自己像是在盛夏时,痛饮冷冽泉水那般的清爽。
这也让吕摩诃霎时间灵台空明,他心底更是隐隐对自身所修之佛法有了新的明悟,也终于理清了区区片刻间,发生在他心神上的交锋。
‘虽说此人腰间配剑邪意之盛、古今难见,暗流涌动间便能轻易引动我心中妄念,还顺势助长我心中妄念疯狂至极。但我早已修成‘三密加持’,这样的妄念我自问还是能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