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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LS。梦想之城。

当我脚踏这块土地时,仍有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天非常蓝。高原的阳光无私地抚摸着我的每一寸皮肤。我惦念影像里的雪山,圣湖和森林,我对它们说,我来了。

找到一家小旅馆安顿好简单的行李,我便外出闲逛以熟悉新的环境。我没有什么高原反应,像从来就适应这里。兴奋和新鲜让我忘记了疲累。

回到旅店的时候,闲来无事坐在门口的茶室和老板娘聊天。

前台旁边的小黑板上贴满了层层叠叠五颜六色的小纸条,在风中飘飘,甚是好看。

老板娘介绍,这是一些前来旅游的自助旅行者常用的方式。他们寻找有共同目的地的同伴,把寻伴启示贴在小黑板上。.

我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只是为了一个简单原始的冲动而来。我随意地看着那些写着不同语言、不同字体的小纸条,忽然其中一张寻伴前去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徒步的纸条吸引了我的注意。写的内容是中英文夹杂,落款是很长的英文,像名字又不像。我觉得好奇,留言说有兴趣同往,并留下了自己的房间号。

许多人来LS第一站必去布达拉宫,而你却没有。独自一人,奇怪的小姑娘。来自四川的老板娘有些怜惜地看着我。

我满不在乎,挥挥手中的小纸条回答,这不有同伴了吗?

吃过晚饭后,回到房间。不一会,有人来敲门。

一个年轻的陌生的高大英俊的男子,穿着黑色的休闲T恤,黝黑的皮肤,微厚的嘴唇。浓眉大眼,炯炯有神。见到我,他咧开嘴笑了,“你就是那个回我留言的人吗?2006号房,应该没错。”

原来是他,那个有着一长串英文名字的人。那个约伴去大峡谷的人。那个后来成为我的悯生的人。

对视了几秒钟,我俩都笑了。

“我还以为是个外国人呢!”我假装满脸的失望。

“我还以为是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呢!”他双手一摊。

一开口竟不约而同用了同样的句式。然后,彼此都又笑了。

人生中有许多许多的相遇,带着偶然或者必然。谁是谁生命中的过客,谁是谁注定的命运?只是当时彼此都不自知。

多年后,我仍对同悯生的初遇记忆清晰,像发生在昨天。

初见同再见。

(六)

他是美国华裔,祖籍中国广东。刚从德克萨斯州立大学毕业,主修计算机。

他疯狂地热爱旅行,尤其热爱XZ。这是他第二次独自进藏。

这便是我对眼前这个男子的全部了解。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对他的好感。

他爱笑,总那么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更衬出肤色的健康自然。

他身上一定存在某个磁场,不然为何我感觉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

对一个陌生男子产生了这样好奇的兴趣,却并不感觉奇怪。一种莫名的喜悦冲溢了整个心胸。

人在年轻的时候,有些感情像被渐渐泡胀的种子,悄悄发芽,并不自知。

他不像那些城市的旅行者,穿着昂贵的冲锋衣登山鞋,带着精致的装备,咋咋呼呼热热闹闹。

他背着一个发旧的绿色的大旅行背包,告诉我,这是他的全部家当。他将在XZ停留两个月。除了去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还计划去珠峰大本营。

他自己作攻略,研究路线,思维清楚,考虑周详。他在地图上比划着,在纸上记录着,边说边询问我的意见。

半晌,我才告诉他,我不会看地图。

他的表情又好笑又好气,只好顺手在我肩上一拍,“it’s okay,I”ll take care of you,young lady.”

我也笑了,俏皮地眨眼,“Then I will rely on you,young man..”

我信赖他,对一个陌生男子的信赖,来自一种莫名的直觉。

大多数时候,人对人的第一感观来源于他们与人交往的经历。因为爱过,所以相信社会给予人的是善良与友好,因为痛过便失去这种信念与信任。

而我初入这个社会的经历大多来源于悯生,因为他我相信爱,也因为他我不相信爱。在他离开后的多年里,我再难找到一个让我一见便可信任的男人。

他们来来往往,离开后我便迅速地忘记他们的模样、身份、年龄、城市……种种。奇怪的是,多年后我也开始淡忘悯生的模样,像欠妥善保存的照片,渐渐模糊,只留下一个影像提醒我,曾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过。

出发前在LS驻留的几天里,我们结伴去八廓甜茶馆吃早餐,几片面包,新鲜的甜茶。吃完后,便在八廓街闲逛。这条不足千米环绕呈圆形的街道,中心是大昭寺广场,这里凝聚着典型的藏式特色。街道两边是白墙绿窗红顶的清一色藏式老建筑,除了临街的商铺,一个挨一个的小摊一水儿铺开,各式各样的特色纪念品琳琅满目,有玛瑙、天珠、绿松石、转经筒、佛串等,让我目不暇接、流连忘返。而悯生则唯独钟情唐卡,那方寸间色彩艳丽的佛国世界,庄严神秘令人迷醉。

大昭寺前永远都布满了磕头的信徒,大多藏民黝黑的脸上泛着高原红,风尘仆仆,长途沿路磕头过来,身边带着被褥;还有些如我们一样是外来的旅行者,也虔诚地跪伏在地,祈求佛祖保佑。这样的场景在这片土地上司空见惯,我能感受到他们那种从内心深处生发的坚定而朴素的信仰,哪怕环境艰苦,哪怕生活或许不曾善待他们,他们仍然热爱生活并忠于自己的信仰。

中午我们去玛吉阿米吃饭,是大昭寺附近的一座颇受欢迎的藏式餐厅,坐在二楼往下看八廓街熙熙攘攘的人群。我要了一份牛肉面、烤羊排和一小壶青稞酒。悯生只点了一份炒饭加白开水。他笑着看我兴致勃勃地将白色的酒液倒进泛着光的藏银制成的小酒杯中,俯身闻那清洌的香味,抿一口,便不自觉地吐出舌头。这是我第一次喝酒。

一边吃一边聊:“你为什么有那么长的名字?”

“因为我有着一个很庞大的家族。”

“可是这名字好难念。我给你起一个中文名,好不好?”

他笑了,“why not?”

“我叫你悯生,好不好?”

他中文并不灵光,只会写几个中文字。“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吗?”他问。

“悯”有珍惜的意思,就是珍惜生命。

他点点头,说喜欢这个名字。

(七)

我们和其他去林芝的旅友一起拼了一辆车,从LS到林芝派镇,四百六十多公里,七个多小时的路途。劳累的一天,一整天都消耗在车上。

我只背了一些衣物和睡袋,干粮和水都背在他身上。

“你胆子够大,看了一部电影就独自跑这里来。父母不担心?”

“无知者无畏。”

“什么意思?”

“就是什么也不懂的人也不会懂得害怕。”

他笑了,“我喜欢无畏,但不喜欢无知。”

沿途经常看见身穿藏袍的喇嘛或是普通的藏民,虔诚地三步一叩首。他们将手举过头顶,再跪下来,全身慢慢俯地,额头点地,双掌向上,再又立起,继续向前。如此不厌其烦地重复,虔诚地做完每一个动作。

他们专注,缓慢,不焦不躁,好像时间在他们身上定住了。

悯生说,这个时节温度适宜,适合转山。他们会长途跋涉数月甚至数年,去神山或圣湖朝拜。这个徒步的过程非常艰辛且可能面临危险,但信徒仍然络绎不绝。

这是一种生活方式。这里好像与世界有着一道屏障,纵使外来的旅行者越发多了,但这里仍然坚定安然地守着一份原始的信仰。

半途上来几个年轻的藏族妇人搭一段顺风车,她们穿碎花布上衣和藏袍,头发蓬乱干燥,辫子扎着丝线,她们肤色黑红,脸形却端正秀丽。手腕上戴着几串鲜艳的镯子,碰撞地叮叮当当响,让昏昏欲睡的我反而清醒了几分。

路上翻越海拔5000多米的米拉山口,我人生中第一次看见了雪。对于生长在南方小镇的我,雪是个稀罕的东西。司机贴心地把车停住,让旅客下车去拍照。我拉着悯生,急急地跳下车,兴奋地忘记了冷。我只带了几件薄羊毛衫,现在全套在身上,还是不停流鼻涕。悯生赶紧脱下他的冲锋衣披在我身上,像个老父亲看着任性的女儿撒欢一样,那又好笑又无奈的神情和漫天大雪一起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翻过雪山,下山路上天气渐渐就暖和了,从冬天一下就穿越到了夏天。车窗外的景致丰富起来,绿色的草、红色的黄色紫色的格桑花开始摇曳,潺潺的溪水在山间肆意流淌,轻快地争先恐后地向前。

黄昏时分抵达,找了一家干净的小旅馆住下。

简单收拾了下,我们便出去觅食。街边开了几家小餐馆,我们走进一家饺子店,狭小的餐馆灯火昏暗,空间逼仄,高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正播放一台综艺晚会,声音喧扰嘈杂,一条黄色的土狗在门口徘徊。晚上的天气阴凉,云层浓重。LZD区是多雨的,和LS的干燥不同。云朵笼罩了月亮,并不能看得分明。

今天是七月初七,七夕节,一个有着浪漫缱绻又哀婉的故事的节日。

悯生不熟悉中国传统的节日,他说,他根本不注重节日。几乎从不过生日。经常会忘记日期,不知道几月几日星期几。

他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但这是一个需要分享的节日的夜晚。因为这是我们流连在干净繁华的人群聚集地的最后一晚。

从明天起,我们就要正式踏上进入大峡谷的路线。从派镇进入,经索松村到赤白村,再穿越原始森林区到加拉村,一直往北到白马狗熊后返程。

进入原始森林区,就意味着再也不会有热水、丰富的食物、热闹的人群和便利的交通工具……没有信息、商业、娱乐、新闻......这些所有现代社会才有的产物。

我对他举起杯子,说,为穿越森林干杯。

一个用饺子庆祝的七夕节。两个人吃完饭,在微凉的细雨中散步回了旅馆。悯生嘱咐我今夜早点睡,他还得盘点下明天的物品。我们道了晚安,各自回房。

(八)

来,来,来,我牵着你,我们可以穿过去。

悯生的手真宽厚,温暖,有力,一握住有股力量就从他身上通过体温传递过来,绵密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