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在程如一脑海中一幕幕闪现。
雨夜桥头的人影、暖和但略硬了些的怀抱、以及神志不清时心魔趁虚而入勾出来的那些胡话。
太丢人了……更想死了。程如一不觉低下头叹息。
看程如一这般模样,严况觉得有趣有心逗他,便稍稍用力捏了捏他手腕:“怎么,都想起来了?”
程如一哪敢细想,连忙转移话题道:“我知错,我认错……严大人您是忠臣,良臣,不是任何人的刀,和袁善其没关系,和韩相公更没……
“指挥啊,韩相公来了……”
吴五的声音打断了程如一。
吴五这一声,像是打碎了盛满窖藏千年尴尬的坛子,登时空气都充斥着尴尬气氛。两人心中滋味可谓是,扒手当街被抓、请客忘了带钱、娇娘盛装下楼来,却摔了个人仰马翻。
吴五也是一头雾水,进门来就看见严况抓着程如一的手腕,而程如一则是又惊又怕,还不住的向后倾。
吴五结巴着:“指挥……?你,们,这……?”
严况连忙松了手,程如一缩回手腕的同时,灵机一动。
他瞬间变脸,“噗通”跪倒在严况脚下,声泪俱下——
“严大人……严指挥,阎王大老爷……!求你别给我上刑,求你……我怕疼,我怕死……求求你,放过我吧!”
严况愣了一下,顿时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回应。
吴五倒是被程如一的戏给“打动”了,正识趣的准备帮严况提走程如一,却被严况伸手拦下。
严况思索片刻,还是想不出台词来接程如一这出戏,干脆直接转身离开。
吴五见状恍然大悟,快步跟上忙不迭道:“对对对,指挥明智,咱还是先见韩相公要紧!”
“唉……”程如一松了口气,起身拍了拍灰,正想继续吃饭,目光却无意扫着了那半掩的门。
韩绍真肯定不是第一次来找他了。光是自己,这就已经撞上两次了。
该说不说,还真是让人好奇啊。
……
严况只身来到厅前,韩绍真已然候在此处,见严况到来立时笑容满面迎了上来。
“韩相公。”严况规规矩矩向人行了一礼,继而快退数步,与人拉开距离。
面对如此生疏态度,韩绍真见怪不怪,依旧神色殷切:“老夫得知你昨夜遇刺,下朝便急着来寻你……伤着没有?什么人,查清楚了吗?”
严况面无表情官方回应道:“毫发未损,不劳相爷挂心。其他事项,皆是镇抚司内务。不便,也不需向韩相公透露。”
“诶,好好好,人没伤着就好……”韩绍真垂眸叹气,复又抬首,神色却登时严肃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况儿,我今日来是有正事,去你房里说吧。”
说罢,韩绍真径直往静室里走去,严况心道不妙,一把抓住人衣袖。
程如一此刻还在里面,严况心说,这两人若是见了面只怕要生出许多麻烦来,自己光是想想就已经开始头疼了。
“……嗯?”韩绍真走得快,被猝不及防拉住,待回过神时,严况已挡在他身前了。
韩绍真仍旧不气不恼,反而露出些亲切笑意来:“况儿,你还是那么喜欢扯人衣;
严况蹙眉打断:“静室今日未曾打扫,凌乱不便待客,还请韩相公,移步东堂。”
韩绍真却有些为难,正色再次强调道:“今日,当真是有要事与你相商,事关……身家性命,马虎不得。”
严况也正色应道:“镇抚司的人最懂规矩。你韩相公每每来此,前厅两堂皆无人敢靠近。你我对话,绝不会传出半个字。言已至此,韩相公若还不信,大可不将这身家性命,托付告知。”
韩绍真无奈,却也像是明白严况的性子,知道他没在说笑,只道了句“依你”,便转身又往东堂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厅中,四下里格外寂静,脚步声清晰无比,在程如一耳中被不断的放大。
躲在拐角处的程如一捏了把汗。
他跑来偷听,方才韩绍真若再往前两步,就要把他逮个正着了……想来,严况非但保不住他,传扬出去,还会连累严况一道受罚。
程如一屏住呼吸,微微探出头去,见两人已然进入东堂,犹豫片刻,咬牙再度跟了上去。
屋内,韩绍真道:“况儿,这次非但没能扳倒袁善其,还让他给陛下留了个心结,实在是可恨……可恶!”
韩绍真摆弄着桌上金桔盆栽结出的果子,严况与他相对而坐,闻言应道:“皇后无宠无子,袁家翻身无望,你的罪名也已被我递上去的口供推翻,就算程如一他人微言轻,他的口供难以服众,但怀疑终究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无人能乃你何。”
韩绍真冷哼一声,掐断了根金桔枝条。
“疑心生暗鬼啊……不然天子要你们镇抚司是做什么的?不正是要替他捉鬼的?外头都说,你是坐镇人间鬼门关的阎王爷。”
韩绍真言语间只将那断枝一扫,一颗金果登时自枝头坠落案上。
严况见状不由蹙眉,韩绍真却叹息道:“况儿……难道有一天,你我骨肉至亲,也要似这般……生死相见么?”
话音刚落,门外程如一心下大惊……这韩老头子说什么……什么骨肉至亲?严况不是姓严么?难道这是他的诨名,还是说严况实际上叫韩严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