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我在乎的人可以穿过雨幕,在目光的尽头处,那般闪耀。可是那远远的地方往往莺歌燕语,只有我自己脚边湿了一大片。
“会来吗?”
“不知道,所以我来了。”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大大的眼睛在雨中流转着时间未留意的绮丽。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觉得这世上已没有人来寻她?
天渐渐变明,雨没有变小,淅淅沥沥,落在竹尖,琤零远波。
“我想回家。”
过了很久她才说出这句话,我陪着她穿过了公园,依着雨声,走去很远的地方。
这很远的地方——她一步步走过来的。
···
学校门口的便利店的热饮只有两种,咖啡和奶茶。
店主是一个学姐,毕业有几年了,复旦大学,不知道回来开店的原因。
林柠柠先回家了,等下午两点的时候直接在商场见。
我手里握着咖啡,没开口,望着学校的门口,我在等路佳兮。
白色的格子衬衫,浅蓝色牛仔裤,还有一双薄荷绿的休闲鞋。
她愣了一下,把背包往上提了提。
“请你喝咖啡?”
我把咖啡递了过去,眼睛睁大一点点。
“不用了,谢谢。”
她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我,好像我是一个企图拐走她的人贩子一样,面无表情。
“所以女生还是更喜欢奶茶吗?”
“不是喝什么的问题。”
“那······是我的问题?”
她白了我一眼,还是没接咖啡。
“耍滑头。”
“只是开个玩笑,老那么认真干嘛?”
“因为像你这样的人,从来不用对任何人负责,才会天天把玩笑挂在嘴边。”
我愣了一下,来不及反应,就感觉有根针扎在了心口。
“一定要那么辛苦吗?”
“吵架没有意义,也是最没用的沟通方式,我不跟你吵,我尊重你的选择,请你也尊重我。”
她僵着脸,直直的看着我,逼迫我与她对视。
“我也没有想跟你吵架,也完全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吧?”
“没有吗?你自己知道。”
她从我身边走过,背影就在下一个拐角消失,当我看不到她的背影的时候,我才发觉到自己的心跳。
其实
她说得对,什么都对。
···
下午同林柠柠去了商场,把预算告诉了林柠柠,请她帮我搭配。
她带我东走西窜,随手拿起一件衣服就要我试,好像我是一个大型号的芭比娃娃一样。女孩子不就是这样吗?有时候,她们需要的就是一个芭比娃娃而已,一个不会说话的芭比娃娃。
最好是只会微笑的那种。
我先是否决了不规则的衬衣和粉色的西服,又否定了只有半截的袜子和印有超大泰勒斯头像的长袖。
总之,就是一些穿上去格外羞耻的所谓个性穿搭。
我知道她在胡闹,所以她拿的每一件衣服我都好好的、认真的穿给她看。
最终选定了一件蓝色T恤,一件黑色的毛衣开衫,一件她说是浅绿色,在我看来是藏蓝色的裤子和一双卡其色花边的白色板鞋。
穿上之后便没有脱,她说,和她的蓝白色立领上衣很配。
或许吧。
她点着脚尖帮我把领子整好,即使她不踮着脚尖也能够到,拍了拍我的头。
“还有预算。”
我看着手机的预算说。
“那就请我喝杯奶茶。”
她抓着自己的袖子,从手腕处拉到半个掌心——刚才因为帮我,把袖子绾了上去。
“我本来打算留点小金库的。”
“小气。”
她吐吐舌头,很可爱。
“我说是本来,您都发话了,我肯定要买啊。”
···
“七七,下周我生日。”
林柠柠咬着奶茶的吸管,吸管一上一下,幅度小。
“可以蹭饭了?”
“你会来吧?”
“不想去参加。”
我说了实话,虽然在她听来比较像开玩笑。
林柠柠家在郊外有座别墅,去年圣诞节的时候她曾邀我去参加圣诞派对。
都是她的朋友。
我可以融入她的世界,我可以做得很好,但是,我心里在排斥那种感觉。
我从不是一个希望多深入的融入别人生活的人。
我从不委屈自己去获得。
我讨厌对任何事负责。
可只要我融入了那个圈子,就注定了,我自己想,也不得不对林柠柠负责。
那样,到头来,我什么也没获得,而只是委屈了自己。
我的原则是可以委屈自己去获得,只要天平的另一端没有站着林柠柠。
但其实
她很希望我去吧?
踏入别人的世界很难,需要勇气——虽然我没有。
但是她希望是我。
“生日准备也挺麻烦的吧?我提前去,帮你。“
就这样,我要负这个责了,我不喜欢这样,可没办法,我喜欢林柠柠啊。
···
今天晚上吃的是馄饨,妈妈自己包的,剩下了好多。
我用保温盒偷偷装了几个,偷偷带出了家里,被发现了,不免要挨骂——但是好好跟他们说,恐怕他们也不会同意。
保温盒是奶奶生病时期买的,蓝色的,好多年了。
那年,我九岁,家里花光了所有的钱也没能留住奶奶,还欠下了很多的债。那时,爸爸喜欢往自己脸上抽耳光——或许不是他喜欢——或许他也只想到了这点。
奶奶很瘦,很黑,那时,头发雪花的白,眼睛咪咪的,她却说她可以看到我,挤出一点点笑来——我和她都这么尝试——她成功了。
走出小区,默默走到街的对面,西边,一个很多年就在这里的公交站牌,一个女生,一个没那么嘈杂的夜晚。
江庭看着书,在微弱的灯光下。
我没快步走过去,她不喜欢慌慌张张,我也不喜欢耗费体力。
她打开了盒子,用一次性的勺子舀了一勺,餐盒放在她的牛仔裤上,牛仔裤已经不新了。
我瞟了眼她正在看的书,《本源》,颇为硬核的一本书——我借给她的。
她没有吃晚餐的习惯,但是我为她送的晚饭她却安安分分,礼礼貌貌的吃下。
“今天有事?”
她瞟了我一眼,又吸了一口汤。
“还好,最近做了一些不是很理性的选择。”
“不理智?”
“我莫名其妙地想为某些事负责了。”
“你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你这人只是太不坦诚,才觉得有些事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月亮也漂亮,星星也漂亮,这很温柔,但不真实,温柔只是一种麻痹神经的变相毒药,既毒死被温柔的人,也毒死温柔的人。”
我叹了口气,抬头,找水瓶座。
耿耿星河运转,顷许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