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浚闻之,乃言曰:“陛下北掳,生死未知,苟郗非诏而立太子,欲以令天下,可乎?”众人曰:“苟郗何许人也?公乃国之肱骨,非公国祚不可至此。”王浚权势日隆,欲代晋自立,乃曰:“苟郗且立之,吾不能立之乎?”于是寻一少年,言司马氏后,七月设坛,立为皇太子,布告天下,称受诏承制封拜,备置百官,以荀籓为太尉,琅琊王为大将军,王浚自领尚书不提。
却说南阳王司马模闻洛阳陷,乃遣雁门赵染戍卫薄坂以抗汉兵,言于赵染曰:“京师沦陷,长安必危,薄坂乃我之门户,若汉兵来攻,卿当为我尽守之。”赵染曰:“吾帅兵起,恐不能服众,请以冯翊太守之职镇之。”南阳王怒曰:“冯翊太守乃国之重器,汝安能坐此位?”赵染亦怒,知终不为南阳王所重用,至薄坂,闻汉兵来,辄帅众降汉,刘聪大喜,擢为平西将军,命其帅骑与安西将军刘雅攻长安,河内王刘粲、始安王刘曜皆帅大军继之。于是大败南阳王军,长驱至下邽,凉将北宫纯此时在长安外,帅军迎于赵染,两军对圆,赵染出曰:“对面何人?”北宫纯曰:“凉护国大将军北宫纯。”赵染佯惊曰:“将军护卫京师,立大功,今缘何在此?”北宫纯曰:“欲带兵归姑臧,因粮草不继,暂向南阳王借粮。”赵染曰:“今天下皆归刘氏,凉州张轨有重疾,凉州上下谁人识将军乎?吾亦晋臣,然不得重用,与将军略同,不若降之,共享富贵。”北宫纯曰:“吾乃中州之臣,岂能降外胡乎?”赵染曰:“非也,刘氏虽为匈奴,然降尊遵汉室,故兴复汉室,指日可待。司马氏、曹氏乃篡汉之徒,本就贰心,将军终将错付也。”北宫纯见汉兵漫山遍野,恐不能胜,心下曰:“吾立大功,南阳王嫉贤妒能,令吾不得入长安,早晚必被擒,如今形势不利于我,不若降之。”,遂卸甲帅众降汉,汉兵益胜,遂围长安。时长安仓库无食,士卒离散,不能抵,南阳王无计,遂出城降于赵染。赵染于马上令跪之,以鞭指曰:“昔日汝吝惜冯翊之职,岂知有今日乎?”南阳王曰:“戴罪之人,多说无益,惟求性命而已。”赵染不敢处置,送于河内王刘粲,刘粲杀之,司马模死,其子司马保承嗣。刘聪更封始安王刘曜为中山王,车骑大将军,雍州牧,镇长安。
且说苟晞出身微寒,位至重臣,心志颇满,置奴婢千人,侍妾数十人,终日与之游于后庭花苑,朝政苛刻。前辽西太守阎亨等谏之曰:“今大业未成,刘汉虎视,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而明公不思效力,整日贪恋淫逸,一朝贼至,明公何以抵挡?”其宠妾乃曰:“将军身经百战,何尝有失?阎亨等在此危言耸听耳。”苟晞乃曰:“此兵家大事,吾自有分寸,岂容汝在此妄言?”不听,阎亨等复谏,苟晞怒曰:“汝以为吾不敢杀汝等乎?”遂喝令将士,推阎亨等帐外,欲斩之。时从事中郎将明预有疾在家,闻之,不顾疾痛,起而入帐中,谏曰:“晋氏遭难,天下离崩,明公在此危难之时,当禀朝堂,为国家除暴,阎亨美士,奈何无罪而一朝杀之?”苟晞益怒,大呼曰:“吾自杀阎亨,关汝何事?汝有疾当自家中调理,奈何弃痛而来骂我乎?”左右闻之,为之颤栗,而明预不惧,亦怒曰:“明公以礼征天下士,吾等皆以礼效之,今明公怒我,如远近以此怒明公。昔尧舜在上,以和礼兴,桀纣在上,以恶礼亡,天下尚且如此,况人臣乎?愿明公置其怒而思吾之言,不然悔之晚矣。”苟晞不听,杀之。由是众人皆寒心,众心离散,不为其设防。
石勒等闻之,召张宾谋,曰:“近闻苟晞杀心腹,宠姬妾,以致上下离心,其将温畿、傅宣皆叛之,此乃绝机也,吾欲趁机袭取之,可乎?”张宾曰:“使君慧眼识珠,苟晞自绝于天下,何需多问?”石勒闻之大喜,当夜点拨将士一万,悄然进发。行之蒙城十里,苟晞众乃觉,告于苟晞,苟晞慌,欲遣兵战,无可用之将,遂与其弟苟纯出兵迎。两兵对圆,苟晞出曰:“汝与吾井水不犯,奈何来吾地?”石勒笑曰:“天下乃刘氏,何言汝地?”苟晞大怒,遂持刀来战,石勒亦不惧,策马来迎,战不数合,苟晞回返,石勒大军掩上,遂突入城中,晋兵不能敌,遂四散逃,汉兵遂执豫章王、苟纯,锁苟晞颈献。
石勒言于苟晞曰:“前者吾为汝所败,今汝为吾执之,岂非世事无常乎?”苟晞曰:“胜败乃兵家常事,公才智皆胜于我,故今为公所执。”石勒大笑,石勒知苟郗惧死,遂引为左司马,刘聪闻之,加授石勒为征东大将军,幽州牧,石勒固辞不受。王弥闻苟晞降,深恶之,遣书谓石勒曰:“公与苟晞乃世仇也,今获苟晞而赦之,何其神也。使苟晞为公左臂,吾为公右膀,则天下不足定也。”石勒见书,以书示张宾曰:“王弥位重,然言辞甚谄媚卑下,恐其有谋也。”张宾曰:“吾观王弥,早有占据青州之心,前者曹嶷广召死忠,惧明公抄其后,此信已有窥明公之志,今不图之,待曹嶷复至,共为羽翼,虽欲悔之,何及也?曹嶷之去,其军事虽弱,然兵众亦难破也,当诱而灭之。”石勒深以为然。此时王弥与石勒,外虽相亲,内怀鬼胎,皆欲相并也。王弥将刘暾言之曰:“吾兵弱于石勒,可召曹嶷将兵共图之。”王弥然之,乃作书,命刘暾携书召曹嶷。张宾料王弥必有所图,故遣游骑伺之,刘暾过东阿,果为石勒游骑所获。石勒视书,怒曰:“王弥果欲图我。”乃杀刘暾,然王弥不知。
时石勒与陈午相攻于蓬关,王弥与刘瑞亦相持多日。王弥兵不足,求救于石勒,石勒余怒未息,遂不许,张宾曰:“明公常忧不得王弥之便,今天将王弥授我,明公何以拒哉?陈午小竖,不足为惧,王弥人杰,吾之大患,宜当早处之也。”石勒闻之,大喜,乃引兵击刘瑞,破之。或有人言于石勒曰:“王弥狡诈,欲图使君久矣,奈何助之而置我于不利者乎?”石勒曰:“吾与王弥,兄弟也,汝间我与兄弟,其罪当诛。”遂令将士推出斩之,众皆告免,惟张宾笑而不语,王弥闻之大喜,谓石勒亲己,邃不设备。
此后二旬有余,石勒请王弥会宴,王弥欲前往,长史张嵩曰:“石勒背信之人,不可不防。”王弥曰:“石勒前者舍身助我,公多虑也。”遂不听。酒酣,石勒突起,怒谓王弥曰:“有人告汝谋反,果有其事否?”王弥酒顿醒,大呼上当,曰:“人言汝背信,吾初不信,今信之也,然晚矣。”遂被斩,其众降。张宾曰:“王弥死,恐朝廷见疑,可表称王弥叛乱,公于宴上斩之。”勒从之。刘聪闻之,果大怒,遣使谓石勒曰:“公害大臣,擅断独行,岂无称帝之心乎?”使者出,大臣吴奎出曰:“石勒据山东,拥兵数十万,陛下如此诘责,其必惧之,惧必疑之,如若帅军而西,陛下能制之乎?”刘聪曰:“石勒此为,视朕若何?”吴奎曰:“王弥与石勒,东地两强,皆有兼并彼此之心,昔韩信携众欲自立代齐王,高祖加封其为真齐王,非真心也,势力不及耳。”刘聪悟,急追使者,不及,乃复遣使加封石勒镇东大将军、督并州、幽州诸军事,领并州刺史,以安其心。正所谓哪有兄弟真心,只是欲谋相图,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