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路途遥远,饥渴难耐,刘畴等皆山东人,不欲西行,乃相谋曰:“吾闻长安虽克,匈奴未伤筋骨,长安非久安之地,我等皆山东人,此去岂得复返乎?”于是相约奔离,营遂大乱,阎鼎觉之,乃发兵追之,杀刘畴等。一众天明起行,至武关,忽一声哨向,窜出一队人马,乃是流盗,专一抢夺,阎鼎与之战,死伤五百人,不能胜。秦王言于阎鼎曰:“贼盗众,不能胜,如之奈何?”阎鼎曰:“可遣人告贾疋,使之来援,可也。”于是遣使者至,贾疋闻之,立遣兵五千迎秦王,杀散贼盗,遂入长安。
周顗于混乱之中逃得性命,心思南归,于是奔琅琊王司马睿,琅琊王拜为军咨祭酒,忽有探子来报,说石勒筑营于葛陂,课农造舟,欲攻建业,琅琊王闻之大惊,召集众臣议,遂以纪瞻为扬威将军,都督诸军征讨。前骑都尉桓彝亦避乱江东,朝退,桓彝见琅琊王微弱,言于周顗曰:“中州丧乱,吾等来此求全,而琅琊王单弱如此,大业何以可成?”时王导在侧,闻之,乃曰:“琅琊虽弱,大臣良谋,吾复何忧?魏武一代枭雄,火烧赤壁,败走华容,石勒乃一小竖耳,跨江送首,有来无回,君又何忧?”一日,诸贤士登新亭游宴,周顗于其中叹曰:“风景无异,然举目北眺,江河已变。”众凄然,相视而泣。王导于坐中厉色曰:“大丈夫在世,当共戮力王室,恢复九州,何至做楚囚对泣哉?”众皆收泪。
时大雨三月不止,石勒军多北土人士,疫病遂生,死者甚众。闻晋军将至,集将佐议之。右长史刁膺曰:“我军不习南方水土,疫病渐起,战恐不利,北退又恐晋兵于后追袭,尾大不掉,辎重堪忧。”石勒曰:“计将安出?”刁膺曰:“不若送财物于司马睿,以示并无讨伐之意,倾心归附,待其兵退,徐更图之。”石勒愀然长啸。中坚将军夔安出曰:“形势虽不利于我,但尤可一战,不若退兵高处,一者可避水雨,二者可防晋兵夜袭。”石勒曰:“尚未交战,将军何以怯乎?”孔苌等三十余将则进曰:“晋军尚未集毕,吾等请各将兵士三百,乘船分三十余道过江,夜登其城,斩其守将,继而得其城,开其米仓,食其米粟,一切皆迎刃而解,今年当破丹杨,定江南,生缚司马氏也。”石勒笑曰:“此乃勇将之计也。”各赏良马一匹,以示忠勇。见张宾笑而不语,乃顾为张宾曰:“君计如何?”张宾曰:“将军攻陷洛阳,囚执天子,杀害王侯,妻其妃嫔,司马氏拔将军毛发,不足以数将军之罪也,奈何将军复以臣奉之乎?天降霖雨,方圆百里,本不宜于此营建,早应去之。吾观天下,邺都西接平阳,四塞山河,有三台之固,扼喉之势,亦迁之于此。将军可先令辎重北行,大军佯攻寿春,辎重既过,大军徐回。晋发兵恐将军帅众击寿春耳,今主公回军,晋军必喜,非敢追击也。何惧进退无地乎?”石勒闻之,甩袖抚须曰:“张君之计甚是也。”责谓刁膺曰:“汝既辅佐于我,当与我共成基业,何急劝吾投降乎?此计当斩,然吾知君素怯,权且宥之。”以功擢张宾为右长史,号曰:“右侯”。
忽一将出,言于石勒曰:“北人勇悍,南人怯懦,大王过虑也。我愿率五百兵士,杀奔晋兵,晋兵溃,乘势进兵,数日建业可得。”石勒视之,乃石虎也,笑曰:“此乃匹夫之勇,然兵不厌诈,我自回兵北上,不可令彼窥我心思,汝可领兵两千,驻扎于江岸,佯做过江之备,以惑贼兵,若南兵至,可便宜从事。”于是如此如此,遣石虎帅骑两千向寿春。
时纪瞻领兵在前,桓彝于后负责督运粮草,运船数十艘,船上皆满白米,忽闻北兵数千人,欲过江,桓彝大惊,乃与周顗谋曰:“贼若发现我等,驾舟至,我兵少众,所督粮草,岂不资敌耶?”周顗曰:“吾有一计,可令贼有去无回,但需向公借一物。”桓彝曰:“是何物哉?若能击贼,但言无妨,无不应允。”周顗笑曰:“白米也。”桓彝不解,曰:“公取白米做何用途?”周顗于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桓彝闻之大喜。
且说石虎领兵两千屯江边,传下将令,于周边百姓中搜寻船只,已备渡江之用。属下曰:“我等北人,皆擅弓马,不喜水战,冒然渡江,恐难成行,加之粮草后援不继,愿将军思之。”石虎曰:“汝言沮众。”欲杀之,属下急曰:“将军且慢,下官之意在于操练将士,非惧死也。”石虎于是又下令将士赤身露体操练,众将虽不愿,慑于其威,只得照行。
一日操练之中,忽见数十艘大船自东至,船上有一人出,言于将士曰:“公等为扬威将军众否?”众将士呼曰:“汝何人?”那人拜曰:“吾乃度支将军参军,遵琅琊王令,特遣运粮船十二艘馈军。”众人见有粮,遂令船靠岸,登船视之,果见布米满仓。于是争相登船,抢劫布米。不想,此后船中皆是精兵,待船靠岸,石虎兵登船,辄大呼而出,左右砍杀,石虎之众本就不习水性,落水者、淹死者数百人,余者皆上岸逃遁。石虎众不能敌,奔退百里,追及石勒军,石勒曰:“何以如此狼狈?”石虎言于石勒曰:“晋军强盛,吾等不能敌,晋军在后,不久便至。”石勒大惊,命大军列阵待之,晋兵见石勒兵旌旗规整,恐其有埋伏,遂退还寿春。
石勒北行,所过郡县皆坚壁清野,掳掠无所获,军中饥馑,士卒相食,石勒甚忧之。行至东燕,闻汲郡郡守向冰有众数千,石勒欲济河就食,乃召张宾谋曰:“吾军少食,士有饥色,吾闻向冰有粮,欲渡河借粮,又恐其趁我渡河击我,我等擅陆战,不习水战,如之奈何?”张宾曰:“吾闻向冰舟船尽在沟渠,若大军渡河,安有不击之理?宜遣轻兵绕道袭取,得舟船济大军,大军既过,石冰必可擒也。”
石勒大喜,使支雄、孔苌自文石津绑筏潜渡,以防向冰突袭,石勒自帅大军绕道从酸枣向棘津,自棘津渡河。待向冰闻,石勒大军大部已渡河。向冰召群臣议,曰:“石勒蚁至,如之奈何?”属下曰:“石勒渡河来,所为粮也。若我坚壁不出,彼无粮必乱,乱则退兵,退兵我等于后击之,必然大胜。”向冰闻之有理,将船停于垒中。
石勒兵至城下,每日令支雄、孔苌于城下叫骂,向冰只坚守不出,石勒忧之,又召张宾谋,曰:“向冰知我缺粮,欲以逸待我,兵无粮必自乱,我心急如焚,如之奈何?”张宾曰:“支雄、孔苌皆有威名,向冰自知非其对手,焉肯出兵?然吾素知此人自负,吾有一计,可令向冰素手就擒。”有道是:晋氏城池被占,石勒脚跟站稳,预知是何计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