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戚云燕后退一步。
“许、烛。”苗凤答道。
“什么?”柳槐汝讶异地回头,心道原来某些传闻……竟是有迹可循的。
苗凤怯生生地伸出一只手,欲触又止,然后似被抽干了骨髓,双膝落在了皑皑白雪中。
再睁眼,她已回到了林中小屋。
“姐姐,冷吗?”戚云燕扒在床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她。
苗凤感受到了床边火盆的暖意,于是连着眨了几下眼。
戚云燕知她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两条眉毛难过地皱成“八”字。
“我、咳咳,”苗凤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了许多,像一位垂垂将暮的老者,“我……想回荷叶村看看。”
“好,等你再歇一会儿,我带你去。”戚云燕替她撩开因冷汗黏在鼻梁上的碎发。
南国的冬天不像北国那般要人命,戚云燕没有等太久,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启程。
经此一遭,在附近扎营的士兵们都了解了她二人的身份,所以当戚云燕搀苗凤上马时,有人与同伴交头接耳道:“我们跟妖女住得这么近,会不会染霉气啊?”
“不知道,反正许兄弟跟着她又是被放逐又是遭当兵的罪的,咱们还是离远些为妙。”
戚云燕当即就要冲上去施展拳脚。
“小戚!”苗凤一把抱住她的腰,将她强行拉回来,一时牵动了五脏六腑,又开始咳嗽不止。
“姐姐,我说过,我要将所有污蔑你的人都杀光!”戚云燕咬牙切齿地说。
苗凤握住她攥紧匕首的手,替她戴上厚实的帽子,沉声道:“若是天下人皆以妖女论我,你难道要杀尽天下人不成?”
戚云燕坚定的眼神告诉她:有何不可?
苗凤无奈地揉揉她被风雪冻得通红的脸蛋:“上马,我们路上说。”
考虑到身后人的身子,戚云燕将马驾得很慢,仅仅是小步快走。但恰恰是在这样一个相对平稳的环境里,她才有机会放平了心,好好思考一些事情。
“小戚,我知道你自幼独立,练就了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本领,可我们是人,不是虎狼,不能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做受欲望驱使的野兽。”苗凤虚弱地将下巴搁在戚云燕的肩膀上,吐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
“柳将军说的对,现在的百姓需要一根支撑他们团结一心、抵御外敌的顶梁柱。既然我身为甘人,无法让他们信任我,甚至激起了他们的怨恨,那我何尝不能利用这一致的怨恨,帮助他们齐心协力、同仇敌忾呢。”
戚云燕一语道破:“那你岂不是做了受百姓驱使的奴隶?”
苗凤叹了口气:“至少,我还能憧憬着在千百年后有人能为我辩白,落得个忍辱负重、为国为民的好名声呀。”
“名声有什么用,许烛的名声不大么?”戚云燕下巴紧绷,压抑着不为人知的情绪,“他一天到晚‘没事没事’的,到最后,有事的还不是他自己。整日嚷嚷着要保护这个保护那个,结果连自己都保不住。”
之后,她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侧头看着苗凤的发旋说:“对不起,姐姐。”
“没事……”苗凤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是啊,他的武艺比你强多了,但还是……他尚且如此,你又能奈何?”
她突然发现,许烛的离开对自己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还能谈笑风生、教育孩子……应该,也就能好好活下去。
仅为了他一人,不值得的。
后来二人都说累了,一路无言,直到荷叶村。
和那山上的聚落一样,村里的人都跑光了,空留一间间破烂屋子。
苗凤找到自己家的所在,惶然踏雪而入,四下翻找一通,发现除了半盒早已干涸的胭脂,父母什么也没留下。
连床也搬走了吗?
“姐姐,”戚云燕的直觉再一次作祟,“我觉得这不像是逃难迁徙,而像洗劫。”
苗凤似乎不明白“洗劫”的含义,仍像亡魂一样四处飘荡。
然后,她在自家院子里看见了两个人。
两个死人。
为有情人而死,不值得;那为父母而死,值得吗?
她也曾怨过父亲与母亲,怨他们从小到大处心积虑好生养着自己,就是为了将她送入宫门,为了虚荣富贵,全然不顾骨血情深。但在车队将她接走的当日,母亲在镜中为她细细梳妆的不舍神情又让她觉得,她是极爱她的。
再多的复杂心绪此刻都被雪花掩盖,徒留彻骨冰凉。
“小戚,”苗凤蹲下身子,端详父母的面容,“你一定要记住我,好吗?”
否则,她走的时候便太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