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朝廷钦差在众多守城卫兵的护送下入了城。郁晚枫心里紧绷的弦一直到入了官府客栈才稍稍松下来。
为了给太子文侍及其随行禁卫腾位置,他只能和戚昀挤一个双人间——这还是郁爷平生第一次和除了奶妈以外的人同屋共寝。
戚昀收拾好行李后在床沿上坐着,无聊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然后莫名其妙地笑了。
郁晚枫一回头就看见他看猴似的瞅着自己,挑眉道:“你是来巡防的还是来玩的?这么闲。”
“区区巡防而已,你怎么紧张成这样?”戚昀答非所问道。
郁晚枫下意识摸了把脸,在确认自己的表情正常后,拉长了尾音道:“反正担责的人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戚昀移开了视线。随后他开始为今夜做打算。
她的确精通变相之术,在这方面连苗凤都自愧不如。可男女毕竟有别,在化为男相时,戚云燕极少观察自己的身体,更别说看着身子洗澡了。
洗,心里头别扭;不洗,她又嫌身上脏。
思绪随着郁晚枫晃来晃去的身影转圈子,终于,在室内烛火快要燃尽之时,戚昀下定决心,去隔间里沐浴。
偷偷变回本相,他应该发现不了,除非他有看人洗澡的怪癖。他暗自嘀咕。
没过一会儿,店小二就按照吩咐送来了热水,戚昀抱着换洗衣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屏风后走去。而郁晚枫此刻恰忙着看江南地区的舆图,没工夫管他。
戚昀窸窸窣窣地褪下官服,坐进浴盆中,深吸一口气,慢慢将整个脑袋埋到水下。
指尖微动,再出水时,她已变回了少女模样。
温暖的热水让人骨头酥麻,戚云燕懒洋洋地靠在盆沿上,闭目养神。
二人都不说话,客房隔音效果又好,一时间,她耳畔只剩郁晚枫衣料摩挲的声音、挪动水壶的声音、喉头滚动的声音。
然后她鬼使神差地回忆起了一些遥远的往事,不禁再次将脸埋进水里。
“小戚?戚昀?”在水下,她听见郁晚枫在模模糊糊地喊她,但误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所以便没有搭理。
岂料郁晚枫见他没作声,还以为他泡热水泡睡着了,随后又想着着凉事小、淹死事大,于是二话不说就往屏风后冲去。
“哗啦”一声,戚云燕好巧不巧地从水中冒出头来。
郁晚枫看到他动,便放心了大半,打趣道:“也不理个人,还以为……唔!”
接二连三的中衣、外袍、长裤、腰带向他飞去,把郁爷的眼睛遮得严严实实。
说时迟那时快,戚云燕在他视线受阻的刹那凭空画符,眨眼间就变回了那个眉清目秀的戚昀。
“都是大男人,至于吗你!”郁晚枫的右脸颊似乎被腰带上的锁扣砸到了,鼓起了一个红包,他不满地将衣服叠好、骂骂咧咧地将它们归位。
戚昀心有余悸地蜷在水中,眼巴巴地盯着他,沉默。
“你泡了好一会儿了,水都要凉了,赶紧起来给我上药。”郁爷一手揉着脸颊,一手扶在腰上,撂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人。
窗外飞鸟也扑棱棱地另寻枝头栖息,戚昀无言听着它们离开。
在隔壁,因激动而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的徐多贵被飞鸟惊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披衣起身,到木几前坐着看书。
但对从来没离开过北边的村夫来说,此次南行实在是太稀罕了。平日里倒背如流的四书五经在此刻变得十分晦涩难懂,他怎么也看不进去。
忽然,北边墙壁另一边传来隐约人声,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哪怕是只野猫,他都会兴致盎然地凑上去瞧一瞧,更别提人或事了。
徐多贵蹑手蹑脚地移到北墙边,一边在心里默念“罪过罪过”,一边将耳朵贴了上去。
“大人……不好意思,您……吩咐。”这是杂役的声音。
“无妨,天……歇息吧。”这是宋文侍的声音。
徐多贵听了二人的对话才后知后觉,原来太子文侍就住在他北面,顿时大气不敢喘,绷直了身子。
“去……送一些,他是个闷葫芦,从来不肯……要别人主动才行。”宋端衣又说。
徐多贵正好奇杂役怎么没接话,结果自己的房门就被叩响了:“徐大人?您睡下了吗?小的来给您添些炭火。”
他回眸一望,果然房中炭盆已经灭了,只不过他身子好,不觉得冷。
是宋大人派他来的?
徐多贵赶忙起身开门,在看到杂役的同时,也看到了隔壁未熄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