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书院,在儒家七十二书院中,并不出彩,甚至近些年隐隐有文运垫底的趋势。
书院里的老学究、老夫子们,颇有微词,甚至将矛头指向大梁老皇帝。
不仅站在山崖上大声辱骂老皇帝,还毫不吝啬笔墨,洋洋洒洒写下千言文章,印制拓本,无偿发行。
当然了,印制的费用,自然是几個老夫子自个儿掏的腰包。
若真是换成了南山书院的院主,去用老皇帝发的俸银印制拓本文章,这还得了。
恐怕翌日清晨,戍边的大梁铁骑,就要马踏南山,掀了这座南山书院。
只是这些词藻华美的骂人文章,一经现世,便被宫里的那位买来仔细翻阅,甚至全程讪笑,不敢有一丝愠怒。
没办法,写下这篇文章的老夫子,姓江,辈分极高,老皇帝见了,也得躬身作揖,尊称一声高祖父。
祖孙两人,情之甚厚。
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老皇帝细嚼慢咽之后,觉得字字珠玑,通篇皆是金玉良言。
连年战火纷乱,民不聊生,文运势颓,此消彼长间,武运昌盛,则是必然。
可国运,从不单单以文武气运为长,更不以山水气运为短。
国运,在民!
南山矗立于大梁王城以北,山崖深入云海,登高之际,恰与皇宫中的那座朝天阙,遥遥相望。
书院则是坐落于半山腰,连排的敞屋楼阁,鳞次栉比,错落有致。
朗朗读书声翻过黑瓦白墙,回荡在郁郁苍苍之间,又随着一声声鹤唳,飘向远山远水之中。
书院内,柳荫小道上,往来学子络绎不绝。
“宋公子,这南山书院中良善学子甚多,但唯有春考前三甲者,方有一线机遇,或将进入逐鹿学宫研学。”
一名身穿青衫长褂的三旬男子,与宋离并肩走在柳荫小道。
男子名叫谢安,剑眉星目,束发戴冠,白色发带轻轻垂落,颇有文儒风采。
在其左侧,
宋离着一袭青色绸袍,头别玉簪,一举一动间流散出阵阵书卷气,引来不少书院少女驻足痴望。
“‘稚学’,‘蒙学’,‘考学’,‘大学’,南山书院延续儒家传统,设有四类学制,读书种子应当从这四個学班中寻找。”
宋离双手笼袖,稍作思量,道:“此次站队,可以说是以少赌多。各司从十二人中,挑拣两人,视作‘读书种子’。
若是选错了,此次逐鹿学宫之行,便是捞不到半点好处。圣上一言九鼎,自然不屑此间小打小闹。
毕竟,谁输谁赢,读书种子都会从王城出发,一路向南进入那座逐鹿学宫,于整個大梁王朝文运,皆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宋公子所言极是......”谢安点头赞许,继而忧虑道:“此间,最为担心的,便是国师一党,是否会在明里暗里,耍些心机手段。”
宋离愣笑片息,刚想答话,就远远听到有個少女声音高呼:
“宋离,你这個负心汉,原来在这!”
宋离面色一怔,抬眸望去,顿时傻眼。
身穿桔色襦裙的鹅蛋脸少女,正坐在数丈高的嶙峋怪石上,津津有味地啃着手里的木瓜,一双眸子有意无意撇向宋离。
双脚,一荡,一荡。
“宋公子......这是?”谢安一脸狐疑,目光在两人之间摇曳不定。
“......”宋离讪笑着,揉了揉脸颊,深吸一口气,抱拳朗声道:“江姑娘,好久不见。”
“呸呸呸,谁想见你。”江青浛吐着舌头,一脸调皮可爱,忽然说道:“宋离,你还欠我一個答案。”
“啊,这......”谢安疯狂脑补,稍作思量后露出原来如此的目光。
他轻轻拍了拍宋离肩膀,语重心长道:“宋公子,在下走过的路,比你吃的盐还多。
这男女之事,不能不清不楚,一定要快刀斩乱麻。
恰如陌上花开的相逢,走过杨柳依依的路程,哪怕只是一小截,意中人已是难忘忆中人。
少年郎,贵在朝夕,但也要去争昼夜......”
一番说教,温良如玉暖人心。
甭管学生书童,还是先生夫子,只要是驻足看热闹的,皆被谢安好意相邀,请去一旁喝茶,贴心地让这对男女单独相处。
宋离怔怔地看着谢安,他就像是一阵风,倏然拂过,又倏然掠去。
“说说看吧,那個真凶到底是谁?”江青浛跳下怪石,双脚平稳着地,兀自里还泛起丝丝空气涟漪。
“果然。”宋离以手扶额,有些愤懑道:“江姑娘,你下次能不能将话讲清楚,有些话听起来不觉得别捏?”
“有吗?”江青浛吃完最后一口木瓜,拍拍手掌,叉着腰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好你個宋离,为何要掐断心湖之念,为何为何?”
“你個忘恩负义的家伙,先前在遂安县城,若不是我出手救你,你打得过那机关傀儡吗?
“哼,本姑娘现在大发慈悲,只要你告诉我那罪魁祸首是谁,本姑娘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先前所作所为。”
“......”
江青浛声如黄莺,婉转动听,可这一顿叽叽喳喳下来,擅于诵经的佛陀也要自愧不如。
“啊对对对。”宋离无可奈何,只能委以妥协,“先前是在下做得不对,在下这就将功补过,告诉江姑娘其中真相。”
“快说,快说。”江青浛两眼放光,不知从哪里掏来一把瓜子,边嗑边说。
宋离沉思片刻,温敛道:“此事牵扯极深,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在下也不敢断言真凶是谁。
只是诚如江姑娘所想,真凶另有其人。先前遂安县城一别,我在雍州城中另有一遇,故而得知杨玮与遂安县城凶案,于时辰地理上互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