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庚还是信了他们,只是他如今作为分堂主,常常不在江州本部,而在同样多产铜的宣州,堂内决策之内情,他知晓的不多,前后一合计,让李明劼得了空闲跟他去浮梁看看瓷器。
京城来的钦差单独出行无人招待,向来没有这样的道理。一听李明劼想去浮梁,即便有霹雳堂的人跟着,刺史也马上安排了下属送信,叫人在县城门口早早候着。倒是正中郭庚下怀。
浮梁售卖瓷器的商户大大小小,跟霹雳堂关系好的几家出品质量一般,主要是安排些堂里的初级学徒来学习帮工。出精品的几家,有家量最少,挣得却不少,因着老板跟刺史一样姓肖。刺史本就好把玩瓷器,销往京城又有门路,名气一打开,想挑上一件称心如意的,就得看老板脸色,刺史的座上宾除外。
“不知李大人也好这青白瓷,要不几日前便捎带一件去浔阳了,还叫大人受累跑这一趟。”
“李某久居北方,常常听身边大人夸赞浮梁瓷器别具一格,如今到了跟前,怎有不一睹真容的道理?”
郭庚虽不好瓷器,但其中好与不好,眼光不亚于烧窑的老师傅。他在货架细细看了一圈,没找到中意的。老板看出客人带了个懂行的,就问客人具体要何用途,若货房里的还不满意,就叫人重新烧一件。
“一套酒器,要玉兰盏。”
“玉兰?有是有,但都是配套的茶具。”老板叫人去搬了两套出来,也带了一件销得最好的。“京城要得多是这莲花杯,大人应该也知道……”老板笑着指指天,然后做个双手合十的动作,“我们自然对这莲花研究得深,我们的师傅可是专程去玉泉寺和高僧细致探讨过。”
李明劼笑着捋捋胡子,“真是惟妙惟肖啊,我这外行也看出好来了,可惜我那老哥哥不信佛,最喜欢的又是玉兰。”
“哎大人!大人若是愿等,小人先请师傅给您画个样,我家不好还有别家的。到时烧好,等水落了,正有一批货要去京城,让他们等一时也要给您送一件过去。”
“肖老板真是有诚意,既舍得让别家接我这生意,又舍得得罪别的客人。”
“大人哪里话,小店还是第一次招待京城来的贵客,大人光临才是叫小店蓬荜生辉。”
“要等多久?”
“保守两个月,若近日便晴,一个多月就能送到,可以赶个八月十五。”
“这么快?”李明劼有些吃惊,“要论镖局,我知兖州有几家出名的,何时江州也出了厉害人物?”
郭庚适时接了话,嘿嘿一笑,“官爷有所不知,肖老板可是微瑕品都舍得砸,自然舍得请人护送。千里迢迢来一趟,不带一件,怕是要后悔,京城的官爷们可是没有定做的机会。”
“我们做这行的,精益求精,大人这一件,样式一定改到您满意为止。”见李明劼点了头,老板赶紧拱手,笑容满面。
郭庚掏了锭银子放在老板手里,“订金付了,肖老板回去和师傅们估个价,五天,商量好了来浔阳,不满意也不打紧,这订金算是给师傅的辛苦钱。”
出了铺子,天色渐晚,司兵问明日是否还在浮梁,说大人若想去坊里,他也能找人带着。这一说李明劼动了心,就让郭庚领着去看看霹雳堂的学徒,讲讲里面的门道。
作坊不大,几个有经验的老师傅带一群十来岁的孩子,孩子们有的喜欢拉泥,有的喜欢做胚,有的喜欢调颜料,没几个愿意去烧火,不得睡觉又容易挨揍。
郭庚说从前的学徒拜了师直接跟着做火药,年龄一小,毛手毛脚,心思容易不正,太过危险。上一代堂主改了规矩,新来的先去烧陶,什么时候这十二道工序都会了,再拿着作品回去正式拜师。
不少人后来不愿沾那粉粉末末,也是有个出路,跟家里有个交代。再一个,那威力颇大的炸药筒和弹丸,都得有个壳子,徒弟们上山挖土,顺手伐竹,劈柴的时候一起劈了,规规整整一个个晒好,等人按时收走。
土里到处散落着碎瓷片,再瞧瞧少年们汗流浃背、赤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李明劼刚要问,郭庚就替他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