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无法,仍收拾了东西回到先前的茅屋,道长叫搭了一个木桌,撮土焚香,遥拜祖师爷。对三个徒弟说道:“这几日我略放松了些,纵得你们个个偷懒,荒废了修习,像这般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什么时候能得道?我不说,你们也该清早闻鸡起舞,夜里悬梁刺骨。都不是天生的奇筋异脉、成材之木,还不思量笨鸟先飞?”
说得三个弟子都低下头不敢作声。
接着,道长从包裹中取出法铃,作了手势,念了一遍口诀,说了声:“起!”法铃冉冉升到半空中,又叫了声:“疾!”法铃急速转到三人头顶上停住,叮当作响,三绝道:“如今授予你们新的道法,唤作‘斗转星移’。记住,修道之人,唯有心诚才感化得万物为我所用。”铃铛在房梁上转了一圈,仍落回道长手里。
三个徒弟心领神会,或是摆了一道黄符,或是取了一个竹碗,各自放在身前,学了师父的样子,打了手势,嘴里也念念有声,说声:“起!”绝无反应。三人皱眉蹙眼,口里不住地喊“起起起”,盆碗动也不动。
道长见此情形,叹气道:“心不诚则不灵,你们一个个心中杂念太多思虑太重,法术才不通灵。不收了恋世之心,什么时候修得正果?”
五更埋怨道:“想必这东西有些欺生,怕师父,不怕徒弟。”
馆丰辩解道:“我已是极其诚心的了,比那想姑娘时节还要用心!”
只有婴仲在一旁仍一遍遍地高声叫“起”,面前的木盆忽然晃了一下,接着缓缓升了一尺高。馆丰与五更都过来看,拍手惊呼,看着木盆道:“再高些,再高些!”婴仲作着手势施法,不一时便满头大汗,那木盆已是离地面一丈高了,在半空里摇摇欲坠,都仰头去看,欢喜不已。婴仲道:“再也不能了!”话音未落,木盆“咣当”一声跌到地上。“唉!”众人见状,齐声叹了口气。
这几人在茅屋里教习道法,早惊动了附近的村民过来看,挨挨挤挤,有在门外探头的,有坐在门槛上的,也有走进来看的。其中有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交头接耳:“这些人都是神仙。”
三绝道长拱手道:“诸位,贫道乃三绝道长,平日捉妖驱鬼为民除害,近日在此地停留数日,听闻贵县有些不太平呢!”
村邻们都笑了:“普天之下,哪里有太平之处?”
五更问道:“难道太平县也有什么怪事?”
人群中一位身着短衫的老者说道:“要说怪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不说远的,就说两天前吴家村吴大家的,一介妇人,不知怎的被五花大绑挂在树林里了,若不是恰好有人去坡上拣酸柿子,不知要吊多久呢。”
“吴嫂子搬弄口舌,打姑骂婆,前年鼻子上又叫大鹅拧掉了一块肉,七出之罪犯了八条。吴大家贫无以为继,不然,早休了她。”一个身着长衫的老者道。
短衫老者道:“还有樊家村杀牛的樊屠,他家的牛肉,怎么一夜之间都变馊了?”
“那樊屠杀了一辈子的肉,损阴鸷不说,做买卖又缺斤少两,这通是报应。这辈子做刀俎,来生做鱼肉,樊屠的业障恐怕下辈子也还不完,要倒霉八辈子呢。”长衫老者道。
短衫老者又道:“柳家庄的穷秀才柳二郎,自小与孙举人的女儿有婚约,郎才女貌。谁知在大街上忽然发起羊癫疯来,孙家借此由头退了婚,不过几日,另嫁了员外的大公子。二郎年纪轻轻,能做多少恶,遭这样的报应?”
“这......”长衫老者道,“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
短衫老者冷笑了一声,道:“我看分明都是那讨债鬼造的孽。”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斥责那短衫老儿:“有年岁的老人了,怎么说出这话来?哪里有什么讨债鬼,不过是歹人做了歹事,自己心虚罢了。”
道长听了疑惑,忙问道:“诸位口中所说的讨债鬼是何人?”
村邻们哄然大笑,答道:“哪里是人,不过是庙里的小鬼罢了。”
“什么庙?在何处?”
众人顾左右而言其他,不肯回答,婴仲伸手扯住一个头戴衣冠的男子:“大哥,我师父问你话呢!”
男子极力挣脱道:“你问我,我又不曾与人交恶,与人结仇,更不会背地里抱怨咒人,去那地方干什么?”
五更听了,冷笑道:“方才你们辩驳,说这讨债鬼乃子虚乌有,骗人的幌子,那它又如何会咒人呢?”
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回答不出,胡乱应了几句话,渐渐觉得无趣,各自散开了。
没过几日,连翘忽然从外面跑进来,众人正在煮饭,都问她大娘的身体可好全了,连翘满脸慌张,拍手大哭道:“可怜!柯大娘于昨夜驾鹤西去了。”
四人听了大吃一惊,忙争着问缘由。连翘答说:“清早起来听见大嫂来敲门,泪眼朦胧的,说大娘病重叫我去看。一进门就见大娘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瞪着,摸了脉,毫无生气,想是昨夜已经归西了。”
众人皆叹息不止,唯有五更跳起来叫道:“再没有别人,大娘是被那小媳妇咒死的!”于是将那晚柯大娘的媳妇去庙里祷告的事情全盘托出。
馆丰等人听了诧异道:“这也奇了,自古庙里只做成美事,或与他子孙,或令他长寿,哪有替他害人的?师父,大娘死得蹊跷,这庙里定然不干净。”
于是众人急忙赶往柯大娘家,见前院里布置好了灵堂,堂下放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柯家媳妇穿了孝衣孝裙正跪在草席上痛哭,只听她哀号道:“我这菩萨心肠的婆婆,六月里叫我穿夹袄,腊月里给我做单衣,渴了叫我喝冷水,饿了给我吃瓜皮。可怜呢,盼到今天,终于拨云见日,守得云开见月明!”
馆丰两腿一弯,顺势趴在草席上大哭起来,口里不住声地喊道:“我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