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绝道长一行人走了多日,来到一座山上,见山里沟壑遍布,草木茂盛,到处都是荆棘,步步难行,眼见太阳落山,三绝对众弟子说:“像这荒郊野岭人迹罕至之处,极容易聚集妖气——”话音未落,深林里忽然传来男子哭泣的声音,婴仲几人都停下侧着耳朵听,那哭声断断续续,哀怨非常,在山谷间回荡。
五更道:“师父说得果然不错,前面想是有妖精。”
忙循着声音赶过去,见一书生模样的男子跪一棵大树下掩面而泣,馆丰骇然叫道:“不好,是个吊死鬼!”
那书生听了抬头,眼眶红红,满面忧伤,心中似有无限哀愁,勉强开口道:“我不是鬼,我就住这城中司晨街上。”
三绝走过来问他:“施主,天色已晚,这山上或许有野兽出没,不赶紧回家,怎么只管在这里哭!”
书生哽咽道:“前几日家母走失,我四处寻访,只是不见下落,从前家母常来此山采药,因此每日来这里呼唤,今日找遍了山里也没有见踪迹,猛然见了这棵杨梅树,想起家母曾为我采摘杨梅,刺破手指的情景,心里焦急万分痛苦难当,恨不能一死。”
馆丰叹道:“是个孝子。”
脱尘开口劝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轻言去死,还不快把那念头打发了。”
三绝道:“天黑路远,贫道与弟子护送施主回去,明日再去别处寻找。公子孝心感人肺腑,令堂吉人天相,定然平安无事。”
书生无法,只得应声起身,向众人作揖。
一行人便他陪同下了山,进了城,见城中街道张灯结彩,路人来来往往,虽是掌灯时分街上仍然十分热闹。街上的人不管男女老幼,经过他们身旁时,皆回过头指指点点,用眼睛死死地盯着,仿佛见了怪物一般。
一个大汉道:“这个不孝子,一个月前将老母背到山上去了。”
一个妇人道:“听说有人亲耳听到这书生和老母争吵,张口说什么打死老人家。”
一个老者道:“养儿防老,他还是个教书先生呢,只怕误人子弟。”
一个孩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三绝师徒听见街上邻里的议论,惊讶不已,看那书生将头埋得低低的,衣衫擦着路人,只顾往前走,不肯朝左右看一眼,艰难地穿过长街,拐进巷子里,回到住的地方。
分手之际,五更忍不住问道:“公子,方才街上的人为何指着你骂?”
那公子见他问出来,羞愤不已,说自己姓郑,给宋乡绅的儿子教学,每日早去晚归,夜里便去山上寻老母,说起老母,悲愤道:“方才诸位也都见了,司晨街不知是谁起了头,诬陷说是我与母亲起争执害死生母!家母下落不明,我已心急如焚茶饭不思,街上人听信流言议论纷纷,叫我抬不起头来,如今只盼找到母亲还自己一个清白。”
众人十分疑惑,纷纷问道:“怎会有如此讹传?”
郑公子道:“那晚,因家中只剩一碗白粥,母子两个相互谦让不止,旁人只道是我俩起了争执,又见屋里墙角蹲着一只耗子,因此又说出‘打死’一词。家母走失后没几日,街上便传言说我害死老母,又因为频频往山上去,说我将老母尸首扔山里了,百口莫辩,被抓到牢里监了几日,知县明察秋毫不肯令我蒙冤,又将我放出来,至此邻里不相往来,母舅与我断亲。”说着,便涕泪不已。
三绝道:“可恶!这种荒唐话也有人信。”
郑公子道:“荒唐?今日早起,司晨街头出现了一只长蛇,爬进了一户人家,从窗子里面潜入,将一个三朝婴孩吞去了。”
众人大吃一惊,都说可怖至极。
郑公子冷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诸位都当真了,可知曾参杀人而市有虎。”
三绝叹道:“承蒙赐教。”
脱尘开口道:“寒山曾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拾得回答得好:‘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郑公子的清白天知地知,何必在意他人流言蜚语?”
郑公子道:“小师傅说的极是,我知道人或誉之,百说徒虚,人或排之,半言有余。也知道古人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只是我一介儒生,既无金银财富,也未达官显贵,只有这一身傲骨,如今无钱无势,又没了清名,当真是白活一世了。想到这些,心里十分抑郁。”
三绝安慰他说:“公子不必烦恼,令堂大人失踪这事不寻常,敢是遇到妖怪也未可知。贫道乃是捉妖道长,若果真有妖邪作怪,我定收服了它,还你一个公道。”
郑公子道:“家母如今下落不明,我已身败名裂,如今不过是苟活于世,若道长肯出手相助,实为再生父母。”说着便要下拜,几人十分同情他的遭遇,忙他扶起来。
于是留三绝等人在此留宿,道:“陋室虽不堪,灶冷锅清,喜在只弟子一人居住,十分宽敞。”道长执意要算房钱,郑公子允了,一行人便在此住下。
次日天不明,便听见街外的鸡鸣声此起彼伏,婴仲连翘等人都早早起来洗梳,见今日天上晨阳景色可爱,都登上楼梯去顶上赏玩,隔壁邻居也站在家中楼顶观望,见郑公子家楼上有人,便挨过身来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