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了。
伏慕云和小白坐在雨中,凝望着舍利塔的残骸,怔然无语。
所有的一切都连上了,就连几场梦的时间、事件差异也有了线索,但这并不重要。
那是一份普通的禅心。
被活佛保存至最后也未曾吞下的禅心,为何变成了那充斥着觉悟,耀眼至极的金色禅心?
这与阿特曼无关。
这其中尽是活佛的觉悟。
是阿特曼禅心之间的联系将他们牵入了那场活佛之梦,活佛之梦的时间点是这颗果实坠落之后,那时的舍利塔因坠落而倾斜,整个世界被暴雨和雷鸣充斥,高塔却依旧遮风挡雨,给远道而来的旅人一丝温暖。
他们梦见的活佛,是真正的活佛,如果他们真的身处那个场景,活佛便真的会如此行事,而他们如今见到的死去的活佛亦是真正的活佛,此两者皆是“定”,虽然看上去一者恶,一者善,可浮生诸事又岂是单纯的善恶可以概括?
众生皆有其道。
行走在天人道上的行者皆有自己的方向,自己的净土,只为那远方的理想,只为心头燃烧的觉悟,他们行于己道,不顾一切。
说善也好,说恶也罢,他们根本不在乎,只有愚人才会以两极的视角看待一切。
“这里就是现实。”伏慕云轻声呢喃,“‘现实’的时间点,我们身处的毁灭,不是四万年前的毁灭之梦,而是这颗果实毁灭之后的场景。”
四万年前的毁灭、大概率也是之前的“七叶之梦”,是第一个时间点,最早的时间点。
方才的“定之梦”,是双树净土建立后,这颗树上果实逐渐走向坠落的时间段,七叶僧的归来是坠落的时间点,第二个时间点。
旅人们身处的“现在”,也即是地狱景象,则是果实坠落之后过了不知千百万岁月,直到舍利塔也在天灾中崩毁,活佛的禅心燃烧殆尽,世人的存续终究中止的时间点。
树下的净土不过假象,坠落的果实,自然沉沦地狱之中。
“不过——关于之前的梦,这是不是有点不合逻辑?”小白又思考道,“活佛的目的很清晰,他禅心不够了朝我们借点,不然他就没法继续点化舍利,维持众生的存续,可是他要是把我们弄死了不就少了两个众生?那不是亏了?”
“他可能真觉得我们不会死?”伏慕云皱起眉头,这点要不是小白反应过来他还真想不到,“不,不对,当时的对话就有问题。”
他和小白明明就是俩外乡人,从对话中已然显露无疑,可活佛竟然一点疑问都没有?
他们回想着那场梦,眉头越皱越深,最终,竟然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活佛……入魔了?”小白呢喃道。
这话是现实陈述,因为当时那场景看上去天魔乱舞的,似乎真不正常——在此之前他们以为活佛真是这种风格的玩意儿,可“定之梦”后,他们了然,活佛的道与力应该是光明正大的,最大的可能性是一根金灿灿的手把他们拍死,为何会出现诸般魔相?
他们大眼瞪小眼,不约而同地再度想起了肚子里的禅心。
那颗金灿灿的心与之前的魔相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好像,就好像……
小白死死盯着伏慕云。
以及他身边环绕的风。
就好像,相反的两面,裂开了一样?
当时那活佛魔怔得很,哪有定之梦中那般清醒?
在果实坠落后的漫长岁月,他好像真出了点问题!
不过好在,问题倒也不是特别大,起码看上去,人家还是好好维持着点化,如果小白和慕云真是阿修罗众那确实被吃一口也不会死,大不了用嘴啃泥巴,况且活佛最后的结局,无有一点魔气,那颗阿特曼的禅心被活佛千百年拥抱,被其觉悟浸染,昭昭光芒,有如朝阳。
虽然有点魔怔,但是问题不大。
两个差点被吃掉的家伙这样想到,便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
最后的事情——
“活佛要我们找的人应该是阿特曼。”无视了活佛后面一句话,伏慕云说道,“所以,我们去找他,我感觉找树和找阿特曼都是同一条路。”
“阿特曼既然在找树,那我们找到他也等于在找树了。”小白认同道,“继续走……等等?!不对,别等,快跑!”
他俩朝着他们前进的方向看去,竟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缕幽幽萤火,那是一盏提灯,手持着提灯的,则是一道蓑衣背影。
虽然身高体型都有些不同,但是一如既往——甚至超出以往,他们心中的禅心砰砰跳动,被那背影所吸引。
毫无疑问,这个人是阿特曼!
他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那道背影狂奔,可是那身影却仿佛与他们隔着恒常的距离,哪怕他们已经奋力跑了很远,双方的距离依旧没有缩小。
两人看了个对眼,而后伏慕云将小白的手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小白顺势跃起,跳到了伏慕云的脖子上,骑住他的脑袋,伏慕云迈开双腿再度奔行,比之前更快了不少。
小白年纪小,腿短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就这样,奔跑着,奔跑着,倏忽之间,眼前的迷蒙黑暗瞬间开阔,他们仿佛冲出了那毁灭之下的浓雾。
烈阳高照,一颗苍青老树屹立于眼前,地狱暂时离他们远去。
僧侣们围绕在老树之下,有人站起身来,采摘果实,有人与友人交谈,有人闭目休憩,有人盘膝禅定,阿特曼便站在树影的角落之中,静静地凝望着所有的一切。
小白从伏慕云头上跳了下来,他们朝着阿特曼走去,直到走近之时,却发现那也是一道飘渺的泡影,虚幻不实。
伸手抓去,却只是水中捞月,哪怕呼喊姓名,也得不到回应。
看来,“找到他”的任务并没有那么简单,“七叶”阿特曼的真实,一定位于他们无法触及的彼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