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路，莫约一年时光，无烦忧，无纷扰，伏慕云和小白又过上了饿了吃困了睡的时光，而在醒着的时候，他们要么看着外面发呆，觉得无聊了就会掏出来那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一纸偈颂对着剩下两句钻研——只可惜他们终究不懂佛法，压根没个基础，也钻研不出什么名堂。

方丈说缘起性空是从妄中寻真的关键，可是单单【缘起性空】四字就已经能让人想破脑袋，这东西实在是深奥难解，只能让人姑且放到一边。而下一句的“心不住于身，身不住于心”，两人又都只能理解其字面意义，伏慕云隐约觉得这句话和之前偈颂中的某些句子有些联系，但是具体又说不出来，故而只能一时卡住。

他们曾经拿着偈颂去问摩耶，结果摩耶是这样说的：

“其实所有的线索都已然充足，这最后的两句话，不通过任何人的解读，你们也理应能够自行理解。”

“不用去钻研字里行间的含义，也不用参考他人的心意，其实那些话语的真意……你们早已经见过不知多少次。”

因为这些话语，他们便决定不再问他人，打算自己搞定。

这或许会花上更加漫长的时光，可最终得来的结果，一定会让他们有所收获，而且伏慕云觉得，既然先读【觉林】才能见【神】【明】，那读【觉林】也一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如果向他人问来了他人的见解就能见到那位僧侣，这可就轻松得异常了。

而说到摩耶，摩耶这段时间都没有盯着画作苦思冥想——她又恢复了最开始的状态，闲来无事就在船上跳舞唱歌，累了就躺，或是看着外边发呆，来精神了又继续禅唱。

小白有些好奇，便问道：“你怎么不画画了？”

摩耶平静地说道：“我在取材。”

于是伏慕云和小白对视一眼，他们都明白了——她实在是画不出东西了。

而除了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之外，伏慕云和小白还研究了一通之前行者的话语——她说小白是一元复始，这条路的起点是九宫境，可是她现在看上去像是十方。

这件事那么复杂：九宫是九，在十之上，而小白能发挥出的力量由伏慕云决定，他现在只是十方，发挥不出九宫级别的力量，所以小白也是十方。

等到伏慕云能发挥出九宫级别的“力”，小白展现出的境界应该就会变成九宫。

而按照行者的说法和他们一路所见，同一境界之间也可以有强有弱，比如弱小的七星是一颗星辰，强大的七星就是天知道多少颗星辰，天人道的境界虽然看上去极其唯心主义，可哪怕是心也需要经过修持，通过这些修持，行者们能在同一境界变得愈发强大，最终迈向下一境界。

那么，十方境的修持又是如何呢？

伏慕云通晓自己的境界，十方修持总结出来就是四个字：行万里路。

而他已在行动。

虽然不明显，但是伏慕云可以隐约感受到他确实在变得越来越强，如果再遇上当初的方丈，或许能抗下不太认真的一点五拳。

而听说十方修持达到极限之后则会出现自己的玄身……伏慕云不知道这个玄身有没有什么酝酿的前兆之类的，反正他是完全没感觉到，他所有的玄都完全归于自己的掌控，亦或者说——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伏慕云”这个存在就一直指的是他的心。

他的心操控着他的肉体，他的觉悟驱使着他前行，他先有神性，堕落之后，才拥有凡性，这凡人肉体羸弱的部分一直被他的心所掌控。

虽然不完全一样，但是说实话……比起“明相”，他这个人更加接近“玄身”。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摩耶。

“摩耶，你有玄身吗？”他问道。

“我的玄身死了。”摩耶给出了意料之外的回答，“你可以认为我那神圣的先天就是我的玄身，而我则是明相。”

伏慕云微怔，难道他也是这样？

不，不对，他跟摩耶又不同——他从一开始就是死的，就算舍弃了肉体，可是自我仍然保留，心仍存活，没死过第二遍。

“不用在意，不要用这些条条框框束缚自我。”摩耶说，“这世上诸相非相，所有的天理恒常都只是画上之画，没有那么严格。”

——天人道的这些东西也是一种天理。

伏慕云理解了她的意思，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人为定义的，是一种“强名”，其本质并不如此，因此也不必纠结于玄身明相，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仅此而已。

如此，在悠闲地前行了一年之后，某时，某刻，忽而，坐在叶子上的旅人们往前一扑，趴在了叶子上。

这不是因为虚海的枷锁，而是……惯性。

用人话来说，就是这片叶子突然减速了。

不光是叶子，外面的行者，乃至于周围视野范围内的所有行者，好似都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

两个人轻车熟路地从叶子上爬起来，他们来到了叶子的前端，瞪大眼睛，只见前方的虚无之中，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些许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残垣断壁，那些事物光是残骸，就已然超越了星辰的大小，就连一位位七星行走于其中，都需得仰望。

破碎的庙宇，崩塌的殿堂，倾覆的高塔，以及不愿让人联想其来源的、沾染血色的金色碎片。

诸如此类的事物，杂乱而有序地出现在前路之中。

说其杂乱，因为这些事物皆是残破，残骸散乱地堆砌，越是能从这些残骸中窥见昔年辉煌，便越是能感受到如今的破败与无序。

说是有序，则是因为虽然有无数残骸堆砌，可是光是那些残留在原本位置的建筑遗迹，就能让人感受到强烈的秩序感。

或许，是因为这些残垣断壁实在是太过庞大，就算是破碎的庙宇也让人觉得身在巨人的殿堂，古老的庄严感浮上心头，行走在其中，仿佛行走在历史的绘卷之中。

小白想了想，说道：“这不像是人间……或者说星球之下的建筑，更像是铺布在星空寰宇中的那些宏伟造物。”

对于星辰般庞大的行者们而言，这已经是巨人的殿堂，那么对于七星之下的凡物而言……这或许和夜色里遥望的遥远星河无异。

而偏偏，这些起码有星系之大小的遗迹，其呈现出的轮廓又是庙宇殿堂之类的建筑残骸，它和旅人们曾见过的黑洞巨构完全不同，不是单纯的工程机械，更像是供人生存的家园……它偏偏有这么大。

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才能生活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