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画？是天理？是梦邪？

无法理解，无法剖析，那过于璀璨的一切冲击着心灵，令那属于凡俗的一切都如尘埃落尽、泥沙沉淀，旅人们如此【觉悟】着，俯瞰着，看那二十八座不得解脱的天穹，看那苦海无涯的三界，看那凡俗众生庸庸扰扰的人间。

再回首，观察自己所处的境地，发现自己正处于三界之外，不生不灭之境界，不增不减之虚空，身边祥云舒卷，无数难以以肉眼窥见其相的有觉悟者正因缘际会，奔赴天穹之外，涅槃之境。

唯一能用肉眼观其形貌的事物，就是一艘艘刚从星门中降落，船身上铭刻着大量梵文的钢铁舰船。

舰船洞开，一位又一位披坚执锐的僧侣一手握刀兵，一手竖于胸前，低声禅唱，行于远方。

“……”

伏慕云忽然伸出手，掐了掐旁边小白的脸蛋，小白则伸出拳头捶了一下伏慕云的腰。

他们清醒了过来。

深空之中，他们看着旁边不断有舰船穿梭而出的星门，表情有些诡异。

画风有些不对……不，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毕竟七星行者也难以长期超光速巡航，而超空间引擎则能轻易时空跃迁，赶路确实更快，但是……总而言之就是哪里不对。

他们伸手摸了摸屁股底下的叶子，回头看了看摩耶。

摩耶睁眼看着他们，说道：“就像上次一样，这是一幅画，一幅异常强大的天理——闭眼，沉浸，感受那强烈的心意，便沉入天理之中，睁开眼来，便是惨淡现实。”

于是旅人们再度禅定，再睁开眼时，耳边的回声不知不觉已然消失，无数行者们在宏大的残骸间前行。

这一次，他们看那些残骸，却已然有了些许熟悉感。

伏慕云看向身边一个原本看不出轮廓的宏大之物，皱眉道：“这个是……刚才那个门？”

小白也发现了，她点头：“就是星门。”

在星门的残骸之外，则又是一个形似庙宇的残骸，刚才那一眼过去，他们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建筑，于是他们对视一眼，再度闭上眼眸。

这一次轻车熟路，他们睁开眼睛，禅音再度于耳边回想，他们回到了刚才的境地，回到了这个旧日遗迹画出的画中。

顿时，某种宏大的知觉不断钻入心中，它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只是其存在本身就会对觉悟不足者造成极为恐怖的影响，简而言之，就是吃下了太多他人的禅心，感受到他人的心意，他人的觉悟，沉浸于他人的故事里，忘记了自己是谁。

就像刚才他们两人一样，被洗去了一切凡性，思维近类神圣。

虽然莫名其妙的舰船是一个引子，可他们能清醒过来，主要还是因为自身的觉悟不止十方，再有他们本来就是神圣。

这么说来……

叶舟外、依旧托举着他们的行者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那远方的山。

“他们……其他行者们……都进入了那座山中？”小白问道。

“他们已经融入了这幅天理之中，那三界是天界，亦是苦海人间，他们回到了他们在画中应有的位置，遗忘了【我】是谁，若无觉悟，不得解脱。”行者平静地说道，“以他们的觉悟，无法抵抗，我也无法阻止，地狱之中，没有他救，只有自救。”

在这地狱之中，每位行者都在逐步走向死亡，行者们只能以自己的觉悟铺路，其实谁都没有在地狱中保护另一个人的能力，再为强大的行者也是如此——她所能做的，只有在那些战斗之中，让弱小的行者不死于余波。

仅此而已。

如此，在接触到这宇宙遗迹的一瞬间，除了特殊的旅人，所有七星之下的行者们可以说是尽数死去，宛若毫无意义的尘埃被拂去。

没关系。

七星以下的行者，就如同那野火烧不尽的野草，死了一群，还有一群，等到他们走出这个特殊的环境，与其他地方走来的七星行者们合流，一定，还能看到千千万万的行者。

沙海里有的是流沙，果树上有的是果实，其数目为无限。

行者已然站起，不再禅定——亦或者说，她每时每刻皆处于禅定状态，这些姿势、手势只是一种强化式的辅助，战斗之时，便不需要这些东西。

她的心澎湃，她的道弥坚，外在来的天理压迫着她的道，反而使她更加坚定。

月弧闪烁着寒光，行者带着旅人们漠然行走于这看似辉煌的净土之中。

在这里，周围的废墟已然恢复了完整，历史的荣光再现于这幅画中，那破镜中的一切再度重圆，在这不生不灭的山外之所，涅槃池前，古老文明宏伟的造化震撼人心，蝉声入耳，一位又一位觉悟无穷的僧侣从身边走过，因缘际会，共赴法事。

这一次，旅人们终于看到了那无数有如星系宏大的庙宇，它们屹立于无尽寰宇之中，更在三界之外，就仿佛凡人仰望时所能见到的天上星辰，天上星宫，在这些星宫庙宇之内，是一尊又一尊金色的佛像。

那金佛，好似黄金浇筑，通体璀璨，觉悟耀眼，它端坐于此，持降魔印，看不出实际的境界，可那无比宏大、就连七星行者都需得仰望的身躯已然足以说明些什么。

金佛并非三头六臂。

迄今为止，旅人们所见过的所有强大行者，都会呈现出三头六臂的姿态，这是法相，亦是阿修罗众的本相，虽然常理而言“人”这玩意儿就是一颗脑袋两条胳膊——可是在双树净土的常理中却并非如此，这里的人正常就该是三头六臂，只有后代的阿修罗众因为基因的劣化才会变成一头两臂，对于强大的行者而言，挖掘出基因中的本相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而这金佛没有——它的身体虽然一头两臂，却全然没有残缺之感，已然呈现出其当前境界的完满之态，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它不是阿修罗众。

旅人们回想起自己四万年前所见的毁灭，其中也没有几个三头六臂的身影，而此刻朝四周望去，那些不知是真是假、反正朝着天之上前行的僧侣们也少有三头六臂，果然，阿修罗这种物种极大可能是双树净土的后天人造产物，再不济也是一种特殊的族群……说起来这物种的非自然感早就写在脸上了。

而金佛与行者的区别还不止于此——可以隐约察觉到，这金佛的体表仿佛流淌着某种氤氲之气，这气是玄气，是心之力，却又和正常天人行者运用的玄气不同，这些玄气……并不来源于这位金佛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