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马行得很慢,好一会功夫,慕容明终于到了队首,与在队前一个披着白裘的年轻人和一个精干的中年汇合了。一个是慕容云,一个是段玄。段玄见慕容明来了,低头敬礼:“大人,您来了。”慕容云见是父亲来了也赶忙招呼:“父亲。”慕容明点点头,和他们并行起来。
就这么沉默的走了许久,白天已经快变成黑夜,队伍进了一处森林。慕容明抬起手,示意队伍停下,然后交代段玄:“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去让人传命,今晚就在这树林里扎下营寨,休息一晚。”段玄得了命令,点了几个兵,一番交待后,他们便各自骑着马往队伍里去了,边走边喊:“大人命令,停下休息。”三军听了命令,便按照队列划分,散了开去,各自寻地设营去了。不多会功夫,士兵们挖开雪地支起了些大帐,慕容明和贵族们分别进了帐。
“后军的人,去砍些树来。”一个方脸大汉对部下说,“仆兰大哥,真当自己是将军啦,哈哈哈”后军的几个人跟他开玩笑,大汉又开口:“是大人安排的军纪,你们只管听就是了,不要咧咧。”“是了,仆兰将军,哈哈。”又是一阵哄笑,不过笑声还没断绝,一大队几百人已经向森林深处去了。他们快步进了林,找了一些中龄的树,举着斧子便开始伐了起来,不多时功夫,已经砍了上百棵,这些树就是他们今晚取暖吃食的关键。
待他们运回木材,仆兰派人一一分了出去。士兵们拿了木头,生起火,支起锅,往里捧了雪,烧了起来,火再旺了一些,士兵们取下随身带着的鹿肉,开始炙烤,一阵肉香飘散在林中。仆兰烤透了一大块鹿肉,油香四溢,他从布袋中取出一把盐洒了上去,鹿肉更加完美。旁的一个士兵闻了味道,纷纷凑了上来,举起小刀就要割来吃,仆兰一把打掉几把刀,白了他们一眼:“就知道吃,这先给大人他们吃。”说着自己直接举了整块肉,往慕容明的大帐去了。
仆兰到了帐外,正想进去,却听见帐内似正在商谈,便稍立在帐外等候。
“段玄你先说。”慕容明开口。“这次王的命令,让我们助攻幽云,我认为我们不当叩关,应直接寻羸弱边墙翻越,深入赵国腹地,攻略城池,抢劫财民,让石虎不能顾及。”“孩子,你怎么看?”慕容明又问慕容云。慕容云冷冷的回答:“我无异议,只求战场建功业,尽屠贼人,余者全凭父亲。”听见慕容云的回答,慕容明不禁无奈的摇头:“终归是观念害人。你并没有这么多的仇人。”慕容明这一问,慕容云听了有些呆了,心里却疑惑这些仇恨为何深沉,认真一想,觉得有些头痛,心中答案并不清晰坚定,好半天才想起了段玄他们教的:“中原人自匈奴以后,连年北征,乌桓、鲜卑多少同手同足的子弟死于非命?晋人立国,族人带着裘皮紫染去洛阳进献,皇帝羞辱,大臣嘲讽,不纳礼物也罢,竟还派人在归途中劫杀。刘渊、石虎之流更是恶人,更是当杀。深仇大恨必得偿付!”
慕容明深情望着他,打断了他的言语:“你是只听虎咬人,不见人猎虎。你始终当记得两国相伐,百姓无罪!”说着又转过头望向段玄:“段玄,君子以直报怨,但总不可祸及他人。你不该向慕容云说这些。一会你留下罢……”
仆兰在帐外等了一会,听见慕容明在帐内不高兴,赶忙闯了进去,边走边喊:“肉凉了,肉凉了”,打断了慕容明的话。
慕容明见是仆兰来了,想说的话也索性不说了,脸上来了笑容:“仆兰这是给我们送肉来了?”“诶,刚熟的鹿肉,天冷拿来都冷了,快烤烤热热。”仆兰道,说着把篝火上的水锅单手挪开,把鹿肉放在了火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双手托给慕容明:“大人,这是盐,不够再添。”慕容明接了盐,从垫子上起了身,走到鹿肉前面,靠近闻了闻:“仆兰,你说你一个莽汉,怎么做出来的东西这么好吃呢?”“嘿嘿嘿”听慕容明夸奖自己,仆兰笑着摸了摸头:“也没多好,大人你们吃肉吧。”说着就退了出去。慕容明割了一大块,递给慕容云,又割了一块丢给段玄,最后自己取了一块,大口吃了起来,看他们还沉默,说:“吃吧,凉了不香。”段玄听了大口的吃了起来,慕容云把肉放在嘴边,吃了一点。
一会功夫,一大块鹿肉被吃个精光。“孩子,你去休息吧。”慕容明说。慕容云听了,放下手中只吃了一点的肉,擦了擦手,就要退出去。段玄跟着也想走,慕容明说了声:“你留下,我有话问你。”段玄便停了,又盘腿坐下。
“卫士”慕容明唤来门外的守卫,“在,大人,请令!”一个卫士进了帐,向慕容明行礼。“你们出去隔十步,守着大帐,我和段玄有话说,别让人进来。”慕容明向士兵下了命令。
“是”他得了命令,退出了大帐,然后叫上一队人,远远的围住了大帐。
“段玄,你知错吗?”慕容明看着段玄。听见慕容明发问,段玄赶忙低头弯下腰说:“段玄有错。”
慕容明又问:“有错,错在哪里?”段玄揶揄了一会:“大人,我不知道错在哪儿。”
“哎,其实想想,是我错了。不该让你教他,你的族人跟汉人有大仇,李农的汉军又杀了你儿子.....不怪你。”慕容明叹着气说,“现在已经跟他灌输了这么重的仇恨,多说也无益,你以后也少跟他提这些纷争厮杀的事罢了,到我们止吧。”
“大人”段玄想开口,慕容明抬手制止了他:“你想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但既然你已经把性命交给了我,请你听我言,该报的仇定让你报,不要多害生灵。”“大人,段玄的命是你的,但听大人。”
“行军已有月余,明日便已要路过龙城了,你也辛苦,回营休息吧。”慕容明道。
打发了段玄,慕容明一个人在帐中,望着燃着的火苗,发起了呆:“如何是好?王要逐鹿中原争雄称霸,自父亲到兄弟,已经和羯赵开战十年,留下无数白骨,何必如此?天下大了又如何,逃不过生死轮回;不生战端又如何,只被他人当作软弱,今天杀一,明日杀百,现在已经是只讲铁和血……”慕容明心情复杂,眼睛开始迷离,渐渐进入梦乡,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