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竹扶住三姐,躺在血泊里。母亲从没见过如此多的鲜血,瞬间诶呀妈呀的叫唤。“宇辰,快去山上叫你爸回来,快去!”母亲束手无策,只能让小弟把苏平涛从割草的山上叫回。
“妈,我要死了吗?”雨霞颤颤巍巍的抖动嘴唇。
“不会的,只是量大一点。”母亲好像很笃定的说,可没有一点自信。
村里没有诊所,没有郎中,隔壁村没有,隔壁的隔壁也没有。镇上有小医院,还有私人诊所,可从苏雨竹家走路到镇上要一个多小时。如果走到了,看病的钱从哪里来,谁会看这种病,能治好吗……
苏雨竹母亲必须回答这些问题,心里有了答案,却一直不敢开口说话,只能默默地等苏平涛的归来。
血泊,越来越宽。雨竹从未感觉三姐在慢慢离开自己,她握紧三姐沾满鲜血的手,不敢松开。大哥时不时用手指放到雨霞的人中,感受生命的征兆,感受呼吸的若即若离。
苏宇辰几乎是一边跑一边奔向那山,苏平涛在归途中听到小儿子急促的喊叫,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觉心颤颤。背架子上是沾满露水的狼尾蕨和其他杂草,是圈里牛马的“床单”,是时间和粪便混合起来为春天的种植带来的希望,但不管能为谁带来光明,当苏平涛听清儿子的喊话时,立马将背架子连同牛马和来年的希望扔掉。攥着镰刀,抱着雨辰,冲向家。
“三儿,怎会如此多的血,这可如何是好?”苏平涛把镰刀扔在一旁,揩掉眉毛上挂着的汗珠,全身湿透的他看着雨霞,慌忙地问妻子。
“平涛,你还记得前面那家,你堂哥的媳妇余晓美吗?”
“难产的那个?”
“对,就是她,难产大出血,流了好多血,最后自己和孩子一个没保住的,真的好可怜!”
雨霞用微弱的气息接母亲的话:“妈,我还没结婚。”
“你说这干嘛,三儿这是生病了,赶紧想办法,这可怎么办?”
看着鲜血止不住,雨竹大声吼道:“背三姐去镇上医院呀!”
“凤,你赶紧去找二弟借点钱,不够的话再想想办法,我背三儿先出发,钱凑的差不多了让昌韦和雨竹赶紧追上。”
“之前还好好的,睡一觉就变这样,不太正常。”
罗凤握住手中的木梳,收紧眉头思索接着说:“余晓美大出血难产,去世的时候三儿还小,以前总喜欢逗三儿,我觉得是她念了三儿。”
雨竹看母亲自信且笃定的样子,脖子上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妈,大白天别吓人,我害怕!”
“不怕的,雨竹,大家都是亲戚。兴许是罗凤叫了你三姐的名字,她现在成鬼魂,一旦叫了别人名字,生前身体上最痛苦的经历就会转到别人身上。”
“妈你咋越说越瘆人,现在救三姐才是紧急的事。”
“雨竹,你妈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不如尝试一下,没有效果的话背三儿去镇上。”
看着躺在血泊里微弱的三姐,雨竹很不理解爸妈的做法。
罗凤放下手中的木梳和黑帕,迅速起身朝屋里走去,嘴里念着雨竹没听过的言语。即使是在光亮的早晨,雨竹能感受后背发凉。
“晓美啊,我不请你叫苏雨霞,不允许你叫我家任何一个人,你回你家去,从哪来,回哪去…”
宇辰看着苍白的三姐,一个劲儿的抠手,心里很害怕,却不知该做点什么,索性跟在母亲身后。看着母亲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碗,掀开甑盖,用小饭瓢连续舀了三次玉米饭,与以往不同的是,母亲倒饭的方向是相反的。接着母亲去水缸旁用水瓢舀了一点水倒在碗里,倒水的方向也与以往不同。看着母亲又顺手拿起了平日切菜的刀,一连贯动作,宇辰认为十分诡异,始终抠着手指,跟在身后。
苏平涛看到罗凤走过来,连忙让雨竹轻轻的将雨霞抬起。雨竹以为母亲要将那碗水泡饭给三姐吃,愤怒不解的说道:“什么时候了,还能吃得下饭吗?妈,你要干嘛?”
“你不懂。”
“来,三儿,吹三口气。”
罗凤将水泡饭抬到雨霞下巴,等雨霞吹了三口气后,罗凤拿着刀,抬着碗,大步走向前去。
“晓美,我跟你说,吃了这碗饭,我请你赶紧走,放过我家三儿,如果你不走,我不会放过你,硬要把你的坟掘翻,把你骨头砸碎,永世不得翻身。你现在就赶紧放过三儿,吃完饭赶紧回去!”
对着空气说完后,罗凤将碗里的水饭倒出去,画了一段弧形后,白花花的玉米饭和水,散落一地。将手中的刀放在地上,雨竹见母亲气势汹汹的走回来,好似打了胜仗的女神归来。
“不着急,等会看看三儿有没有好转。”母亲用清亮的嗓音说道。
昔日里最喜爱争抢玉米的鸡鸭始终在那梨树下,动也不动的看着地上的刀。舔着血的老牛在圈里伸出脑袋,对着院子里的一家人哞哞叫,时不时的扇动双耳,用尾巴拍打身上的蚊子。雨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宁静,连风也没有,只见院墙上的桃叶绿油油,漫不经心的摇摆,从缝隙间透出日出的晨光。
“妈,我头不晕了!”
雨霞睁开眼睛,用平日里的音量跟母亲说话。看着自己三儿恢复了气色,罗凤傲娇的拍着胸脯说道:“我就晓得是哪里出了问题。”
“妈,为什么要那一把刀放在那里。”宇辰还是没忍住问了母亲。
“因为难产去世的那个阿姨最近回她家,她肯定是回来找吃的,路上可能会有厉鬼跟着,这把刀就是吓唬那些厉鬼的,代表这碗饭是给她的。如果被抢了,她是不会放过三姐的!”
宇辰后悔问了母亲,走到四姐的身旁,蹲下,靠着雨竹的肩膀。
大哥们帮忙把雨竹搀扶回屋,发现雨霞其实已经能够自己正常走路了,几兄妹把眼睛瞪大,互相看着彼此。三姐看着地上的血,久久不能平静,听到大哥们说三姐恢复正常后,雨竹准备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臂已经麻木,没有一点知觉。
天边缓缓升起来的太阳,泛红,雨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次离失去那么近,生命的逝去原来随时都可以发生。抱着三姐的那一刻,我说不出一句话,一点也理解不了母亲的做法,可现实是,三姐在母亲‘施法’后恢复了原样。我敢笃定,那不是月经,如果每个女孩子每个月都要经受这样的磨难,那我宁愿做男孩子。后来,三姐起身去屋里换了干净的裤子后就没有流血了,可是她分明流了好多血,以前过年杀猪我也没见过那么多血,难道真的有鬼神之说?看到妈的那些行为,我要被吓死了。好了,不说了,结果是好的,三姐还在身边,平日里还有人陪我吵架。”
雨竹合上笔盖,把煤油灯吹灭,爬上木梯,开始孩子安稳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