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挨着后厨的那个小包间,邹3推门而入,我跟在后面,顺手关上了门。
包厢里还有三个人,都是男的,看样子都和“我”熟悉的很,各个气定神闲的简单打了招呼,连多余的寒暄都没有,就继续着之前的喝酒谈话。
邹3晾下我,兀自开了点唱机,拿着麦克风嚎起来:看那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放马爱的中原爱的~北国和江南~
他把话筒往我下巴底下一塞,我张开嘴,他直接点了原唱,然后看我对了两句口型,又切了原唱,自己接着往下嚎两句,再塞给我,像个神经病。
我受不了了,想溜。
和几人示意一下要去厕所,开门就离开了。
沿着曲折的走廊信步走了一会儿,渐渐听到更加喧闹的音乐声,广阔的下沉式中庭出现在视线里,环形的围栏下面,客人还不太多,三三两两的凑团儿。
我想靠着根柱子点根烟,一脚没留意踩住个耗子。
耗子嗷一嗓子窜起来,感觉像要咬我。
“你眼睛长在屁股上了噻!看不到这里有人噻!”
我没想到耗子站起来还不算矮,就是眉眼有些眼熟......
啊!我想起来了!
“他乡遇故知啊!”我笑道。
耗子眼睛瞪着提溜圆,“大锅,踩人不道歉,你拽什么文词儿,神经病啊!”
我打量她,穿得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明显更朴素更清纯了——水洗白了的双肩书包,过于肥大的白衬衫牛仔裤,下面还有双磨出毛边的帆布鞋。
“我们是不是认识啊,”我来了兴致,笑着逗她,“你好好想想,咱俩肯定见过吧。”
她皱了下眉头,有点苦恼,想说话又止住话头,眼睛眨巴眨巴的样子,肯定是在脑海内思索有没有这么一个奇葩的“客户”,想说不认识,又怕得罪人,妨碍下次做回头客生意。
“你逗我的吧?”她小心试探。
“谁逗你了?”我信誓旦旦,笃定的说,“你是不是爱玩军棋?你还和我说过,地雷就得埋第一排,谁来炸谁,是不是你?”
“啊......真的啊,”她更迷茫了似的,“那肯定是没认错人了,大锅,那抱歉了,我确实......我这脑壳不大机灵,记性差,你别计较啊。”
我貌似大度的一挥手,接着逗她,“你们大学不都有晚自习嘛,你怎么跑这种地方玩来了,别遇到坏人。”
她把手机揣兜里,不太相信的样子,“哪个大学有晚自习哦,你又骗我的吧,高考熬死个人,不就是为了大学尽情耍嘛。”
“那你们大学我就不知道了,”我顺着她说,“反正我们大学学业特别紧张,课辅书单一长串,天天都得在图书馆熬通宵的,好不容易有点空闲时间,还得参加社团活动,多认识点同学,拓展一下人脉,一天天的,忙都忙死了。”
“这、样啊,”她挠挠头,食指在耳根后无意识的搓了搓,“那、那也挺好,充实。”
“是啊,”我故意狐疑的从上到下打量她一遍,“你上次说自己是大学生,让我给你加了三百块钱,不会是......骗我的吧。”
“我......”
“你还说你要给你哥嫂攒房款,也是骗我的?”
“我......”
“你还说要在墙基砖上写我名字呢,你都不记得了?”
女孩都要被挤怼哭了,吸着鼻子看我,眼神泛红,“大、大锅,你别说了,我上次、我们那次,我是不是喝醉了酒打胡乱说噻?你别这样嘛,你别和我计较了,再说钱我都花完了,那是不可能给你退了啊!”
我笑笑,逗弄小猫小狗似的,真心只是觉得她表现的很有意思,并没有恶意,也没有看不起她工作的意思。刚想解释一下,断下这个话题,没想到她却会错了意,身子一歪,贴住我一边胳膊,用虚情假意的甜腻讨饶着哼唧:“大锅,我一会儿还有事,你别闹我了噻,你不忙就等等我,等我完了事跟你走......”
这倒把我说愣了,没过脑子脱口而出,“跟我走干什么?”
她笑嘻嘻的说:“跟你走,送你一场天大的快活哇!”
我一个冷颤推开她。
肩膀同时被揽住,邹3走过来,直接把我带走,“还以为你掉厕所里了,原来跟这调戏小妹妹,真有你的。”
我没顾上回头看她,只能抿着嘴,指指嗓子。
邹3拿手指头使劲点点我肩旁,“行,您就闭嘴歇着吧,您那咽炎犯起来还挑人,性别年龄不对,那是不配和您说话的!”
插科打诨几句,我又回了那间小包房,里面氛围倒是安静了下来,灯都关了,乱哄哄的点唱机也关了,所有人都面朝着沙发后背的墙站着。
邹3带我进来后,上前一步,将墙上的酒红色丝绒帘子拉开——唰的一下,单向玻璃对面的灯光穿透过来,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拘谨的坐在凳子上。
这是要干什么?
现在夜场包容性真强啊,客户群体都有这年龄层的了?还是我坐牢几年真的和时代脱节了?再者来玩就来玩,干坐着干嘛,图这儿氛围好,嗑瓜子纯聊天啊?
我这脑子里也不知道哪几条通路滋啦滋啦的搭上线了,正是想得天马行空又稀里糊涂的时候,对面老夫妻包间的门也被拉开了。
像三九天一瓢冷水浇下来。
我整个人冷静下来,嬉笑的心态再也没有了。
墙对面。
刚刚那个要送我一场天大快活的女孩子,扭捏作态的朝老夫妻深深鞠了个躬。
——“爷爷奶奶,我就是你们要资助的大学生,涓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