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怎么样?”
“凑合。”
“成色一般。”
“对付事。”
我被裹挟进一群爱好品头论足的人里,仿佛墙对面的虎牙女孩不是个人,而是个待价而沽的货物,物品,玩意儿,随便什么,总之不是个人。
而当我的同类被非人的目光注视着,会让我产生某种错觉,仿佛我也不是个人了。
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参与的居然是这样一场面试。
一对老夫妻,能做涓涓祖父祖母的年纪了,还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实在让我头皮发麻。
对,别说什么资助,今天的主题要是真的资助一个失足女孩上大学,我能立刻把脑袋摘下来给随便谁当球踢!
涓涓出来的时候,我躲在隐蔽的雨檐下等她。
看到我,她先是吓了一跳,但随即又有些真心实意的高兴。
“大锅,你还真等我了!”
她蹦蹦跳跳的过来挽住我的胳膊。
我带她朝车的方向走。
半路邹3走出来,看清楚我身边是涓涓,偏头不解的看了我一眼,但立刻装作不认识似的拐去了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手机响起来。
3:你怎么和货在一起。
3:测试一下货的智商?
3:还是你谨慎,回头考试成绩怎么样,群里说一声。
我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没有回。
涓涓上车之后表现的挺规矩,不乱摸乱碰的,但很喜欢后视镜上挂着的吊坠,好奇的伸出食指,一下一下点着小葫芦声上垂下来的穗子玩。
那神情专注而天真,很像得得。
“咱们去哪?”她满不在乎的问,“旅馆还是你家?先说好,要是在车里,可是要加点钱的哈。”
我按照导航找了家还算体面的海鲜粥,涓涓问是不是我饿了,我说是怕她饿了,她笑起来,说我真是个好人,紧接着又问能不能换一家店,“这清汤寡水的我吃不来。”她想去吃串串。
于是在汽车开不进去的城中村巷道里,顶着满脑袋蛛网一般的电线,我们坐在油腻的塑料凳子上,吃着一锅不知道什么油煮出来的合成肉串串。
我突然很想哭。
可我是个男人啊,哭个屁!
“爽!”涓涓吃完自己那边的串串,嘴唇都红肿起来了,白衬衫上溅了一串项链似的红油点子,一下一下吸着鼻涕,意犹未尽的看着我那半边串串,“大锅,你吃,可香了,正宗得很!”
我把那把签子转去她那边。
她啧一声,嫌弃似的说:“这都吃下去不得肥成猪噻?”然后斯哈斯哈的继续吃起来。
我一直在旁边抽烟,她吃东西的间隙抬起头看看我,突然笑了。
我问她笑什么。
她说:“你抽烟的样子,好像我锅锅,我说我亲锅,好像的。”
我看着她,状似随意的问:“你和你哥关系好吗?”
她瞪圆了眼睛,牙缝上还挂着辣椒皮,“那是亲锅,啷个不好哩?”
我还是淡淡的,“关系那么好,忍心看你做这个,给他赚房钱?”
串串好像突然不香了。
她垂下头,很久很久,才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抖着嗓子问:“大锅,我看你......像有点文化的,你还说你上过大学,我......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那、那个,疼不疼啊?”她抬起头,用手把两根筷子拼起来,手腕都在微微的抖,自言自语似的,“她们说,那个取得针头哦,有这么长,也不给打麻药就扎进去......我、我好害怕......我从小就怕疼,手上扎根刺都要疼好久的,我......”
她放下筷子,开始玩自己颤抖的手指头,指尖都白了,又去咬下嘴唇。
“按理说,我不能跟任何人说噻,我签了合同的嘛,但是,反正你们也都不认识,哈哈哈,我说的都是啥啊,”她颧骨上还挂着眼泪,又突然开心起来,拿着手机摆弄着发信息,“我得告诉我妈,我找到固定工作了,顺利的话一年,不顺利两三年都有可能,啥子都不用做,吃吃睡睡,不用看人脸色,按月拿钱噻,啷个有这么好的事噻!”
她又哭又笑的,吃得直打饱嗝,抹两把眼睛,问我啥时候去旅馆。
我要送她回家,她这回死活不愿意了,很是警惕的看着我,我又问她要电话,她只给了我一张印着椰汁造型的小卡片,在确定我不想要大快活后,兔子似的甩着包,蹦蹦跳跳的走了,没有丝毫拖沓的告别,像是已经认定了,我是个再也不会和她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我坐回车里,看邹3的短信。
他问我这货怎么样,我说想和他详细谈谈,他又说他正在教研室加班,回头再聊。
我开着车窗,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兜风。
道路被雨浸润的油亮泛着青黑,乌鸦鸦的,像会流动的水银。
天地之大,好的坏的,别人都有牵挂,好像只有我孑然一身。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的车该在哪里停下来,我像个游魂,在这午夜里,怅然的漂浮在湿漉漉的空气中。
手机铃声响起来。
“我失眠了,艾伦医生有比橡皮筋更好的办法吗?”
“试试吧。”
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忽然抓到了一根浮木。